“怀王，你又忤逆我了，缪太师就是这样教你为君之道的？”话说得虽重，齐皇语气里却多是沉郁。
“儿不敢，太师他……”怀王重重叩首，欲要辩解就被打断。
“定成，我记得你通习法度，怎得在边上一言不发？”
皇帝盯着自己，逼自己发表意见站队，沈时樟吸了口气，温声道：“依微臣拙见，《齐律》有‘出入人罪法’，详细分为故入人罪、故出人罪、失入人罪、失出人罪四种，择‘故’一类在律法定责上罪重一等，‘失’一类按律刑罚。如此一来，既让百官揣度到陛下的意思，也能弘兹陛下圣明仁德。”
沈时樟觉得自己说得滴水不漏，皇帝不想这样干也挑不出一点错。
哪知齐皇冷嗤一声，又是斥道：“这般圆滑讨巧，竟是没有自己一点主见，只为两厢都不得罪。”
“臣……”沈时樟咬了咬唇，和怀王一样下跪叩首想要狡辩，也一样被齐皇打断。
“上官卿，你觉得呢？”齐皇瞥了静坐着一动不动的上官约一眼。
上官约急忙起身：“回陛下，微臣以为，殿下所言甚是。”
“哪个殿下？”
“两位殿下。”
齐皇总算轻笑，道：“吾与上官也。”
在数道惊诧目光中，齐皇悠悠下令：“刑部事务繁忙，定成公主从旁协理，年内了结此事。天有四时，王有四政，庆、赏、刑、罚与春、夏、秋、冬以类相应，正好天地始肃，申严百刑，顺天行诛。户部侍郎位置虚缺，朕看着没什么人合适，就由怀王兼领。”
众人告退后，齐皇道：“传门下省侍中。”
“朕要好好问问，门下省就是这样行使封驳之权的吗？”
“殿下像是有心事，怎么了？”怀王府内院卧房，江宛看见甫从宫里回来的怀王面色不豫，出声问道。
沈莳桢紧贴着王妃坐下，自然地搂住，道：“曩昔时樟远在北周，我也一直在各地流徙；之前我随安抚副使到北地赈灾，母亲就把时樟也派了出去，害得时樟还受了伤；适才在紫宸殿，母亲前脚给了时樟一件刑部的差事，后脚就让我当户部侍郎。我们这些子女在她眼里，难道就是用来平衡的棋子吗？”
“不然呢？今上就是这样的人啊。”江宛推开怀王，让他去换下朝服，“大理寺少卿打发人来过，说是时樟妹妹卷进的闽州一案，与吴王舅有关。”
“这样啊，只要事关自己家里人，母亲从不心慈手软，又要大开杀戒了。”侍从在他们夫妻二人共处时是不准入内的，怀王亲手将朝服挂好，转过身轻叹一声，“你这位江远堂兄成天净往我府里传消息，有点张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妾已经暗示过多次我们的态度了，希望他尽早领悟吧。”江宛双手一摊，“不过他待公事勤勉谨慎，这次大理寺风波牵连不到他。”
“不识时务，还要让你费心。”沈莳桢又挨着坐下，仍是一把抱住，猛吸了一口，“托时樟的福，我们至少年内能一直在一起。母亲成日里只会责备我，老师们勉励规劝得我都要麻木了，只有宛儿对我好。”
“殿下这话听起来像个昏君。”江宛拍了拍沈莳桢的头。
“在你面前昏聩一点无妨。宛儿，宛儿，你为什么不叫我莳桢，我还想听你叫我哥哥。”沈莳桢又把头钻进江宛怀里，继续闹着。
“算起来妾比殿下大一个多月，殿下合该叫妾姐姐。轻易就满足了你，还有什么意趣？”为了制止枕边人再做什么，江宛向外扬声道，“传膳！”
经三堂会审，吴王沈文芹连同闽州都尉勾结外邦异族倭国海贼，意图挟持定成公主沈时樟，割据闽州。证据确凿，吴王及其党羽供认不讳。
齐皇下旨，正犯沈文芹通倭谋反，属十恶不赦，坐法当斩，废为庶人。虽有反谋，不足动众人之意，虽骋凶威若力，不能驱率得人，缘坐宜小。首从皆斩，行八议，余者依律惩处，十岁以下及疾笃于本案不赦，於法连坐。
定成公主府书房，沈时樟与谢平禋同席对弈，聊到此事，不免一起嘲笑这个倍受承宣帝宠爱的八舅沈文芹愚蠢，伤害力之微弱，连史书里和他三哥沈文英“晋王之乱”一样的“吴王之乱”都没混上，忙活了半天除了被皇帝从重严惩外，就是给赵璟起和张子禹做了嫁衣。
如果当时自己真被胁持了，恐怕现下笑不出来，甚至可能都不能笑了，但是一切都过去了啊。不过敢赌皇帝的拳拳爱子之心，敢信倭寇的战力，吴王也是够幼稚，那就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贻笑万年吧。
“谢卿最近在刑部混得挺好的，刑部尚书对你赞誉有加，到时候就走他的徽辟。异日终南捷径上策名就列，可别转头就把我给忘了。”沈时樟执白棋落子，嗔道。
“殿下说笑了，臣与殿下是一道人。臣也是这般谋划，但皇帝是一定会猜忌的。”谢平禋慎思再三，破了这一角缠斗。
“谢卿既是从这个公主府里出来的，皇帝就不会尽信你，这也是我们没有办法的事。”当然不大能信了，她确实就是自己的人。
“臣的意思是，今上会对殿下您有疑。微臣能领了刑部的官职就行，但殿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么急着推自己的人上来，皇帝可是会不悦的。”
沈时樟挑眉，这个谢平禋装得还蛮有良心的嘛，也是怕皇帝打压她的仕途吧，到底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刑部尚书那日教我解读圣意：‘故’类不必罪加一等，但要从严；我懂法律文书，圣上许是有意让我在刑部立足。我还稚嫩，推个有真才实学的人在今上默许的势力范围内帮着干事，其实应该还好。至于刑部尚书，他待我一直很平和，就是我摸不透他的心思。”
“广结善缘，持身刚正，也是为官之道。”这样的老狐狸当座师、上司是真的不错，朋友还是算了。
“皇帝对怀王兄很是器重，谢卿的有些心思，还是作罢吧。”沈时樟正色，不复先前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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