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国第七皇子，你的‘狼牙’还没在身上？”纳然舒转身，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这个人的一切。
她问的坦然，毕竟‘狼牙’是在狼族出生起便伴随着的本命星石。通常由长辈代为保管，等十四岁后便可以将其与自身合二为一，
如果十八岁依旧没有‘狼牙’护体，便会血液枯竭而死。
纳然舒碧色眸子微动，而他，还有六个月满十八岁。
“我从江霖那边拿了两只叫花鸡，香不死你。”狭隘的红墙延到天际黄昏处，萧翊周身浴血，几乎半边身子靠在林风身上，
额间细密的冷汗汇成一颗颗汗珠顺着消瘦坚毅的脸颊滑落在衣领深处。
失血过多的嘴唇苍白干涩，装得云淡风轻，和林风说这无关紧要的话。
纳然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声音不高但字字清晰。
萧翊脸上玩世不恭的笑险些挂不住，但只是一瞬，他挑眉假装什么也没听到。
但林风原本小心搀扶着笑意，闻言停下脚步，他转过头看萧翊，不可置信到极点：“不是说陛下早就还给您了吗？”
萧翊面上没漏丝毫破绽，依旧笑得没心没肺，他不动声色调整呼吸，生怕被不断上涌的血呛咳，缓了缓才开口说：“真给了，忘了带，不信咱们回去我找出来给你瞧瞧？”
纳然舒站在宫道处，此时离他们不足十米，即便萧翊刻意压低声音，她也听得清楚。
残阳映在她金色的长发之上，撒着神性的光。
“你为什么撒谎？”纳然舒昂头居高临下审判面前的萧翊，带着一丝鄙夷。
没有人会去质疑翎兰国圣女的话，她的每一句箴言都带有大地的力量。
林风虎躯一震，虎目含泪，看看身后的圣女，又看身侧因为忍痛而不停颤抖，脸色苍白的主子，声音哽咽而愤懑：“陛下竟然……如此狠心。”
啧，差点就能哄好。
萧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转身恶狠狠盯着眼前金发碧眼的圣女，威胁道：“再敢管我的事儿，咬死你。”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息，宛如来自雪山的孤狼。
纳然舒毫不畏惧迎上对方色厉内荏的目光，并且将萧翊上下打量一遍，认真评价道：“没牙的小狗。”
然后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林风的惊呼：“主子！您怎么又吐血了！”
宸曦宫：
“可千万别再得罪圣女她老人家了，”林风小心帮他处理溃烂的伤口，萧翊不舍得用仅剩的那罐上好金疮药，只好用刀生生剜去腐肉。
忍不住嘟囔：“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别人都没事，一旦到了您这，陛下非打即骂。”
尤其是贯穿前后胸的致命伤口，是营里七位军医不分日夜才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一条命，被陛下再次生生撕扯开。
被烙铁强行止住伤口，被水一泡又开始溃烂，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有派人过来问一问。
“好端端提这个干嘛？”萧翊垂眸遮掩一闪而过的情绪，抬头又是笑嘻嘻的，还不忘装模作样皱眉道：“嘶～轻点轻点……”
林风不语，萧翊伤得越重，越是一声不吭，反倒是些小伤才会故意嚷嚷。
“陛下真不管您死活了吗？”林风只觉得嗓子发紧，在他的印象里，萧翊一年到头身上没有一处好肉，出去打仗带一身伤回来，好不容易回宫里修养一回，大惩小戒也没断过。
彼时年幼的萧翊受罚后还要回过头来安慰他，夜里怕吵到林风，常常蒙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偷偷咳血。
林风只是不理解，这么好的孩子，陛下为什么要如此狠心呢。
“还有六个月呢，着啥急。”萧翊坐在桌边，布满伤痕对这件事丝毫不放在心上，还有闲心去惦记带回来的叫花鸡：“快去尝尝，好吃下次再给你带。”
林风知道萧翊不想提这件事，可当年的事情他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啊。
此时的纳然舒正在听下属讲述大虞王朝当年的事情：
“当年大虞王朝扩展疆土，击退苍山的狼族，并且俘获了当时狼族的兰达，兰达容貌绝世无双，虞国皇帝对她一见钟情，百般讨好。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为讨美人欢心，不惜敕造千金殿，一砖一瓦皆是黄金。
后来兰达在生产第二日趁守卫松懈，被族人救走，逃走前不忘去刺杀虞国皇帝，没有丝毫犹豫，当胸一剑，离心脏只差一寸。
孩子更是连看都没看一眼。真是太狠心了，虞国皇帝对她那么好。”飞花说完忍不住感慨道。
“这不叫对她好，兰达最想要的是回到狼族，虞国皇帝不愿给。
反而给她并不需要的金银珠宝和她分享自己的权势。
与对方分享自己富余的一切，向对方换取自己在意的，不叫对她好，这叫自我感动。”
纳然舒摇着手里金丝镂空折扇，叹气道：“虞国的皇帝如此狭隘，他的儿子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我一个都不喜欢。”
“那兰达的儿子呢？有如此绝色的母亲，随便一长就是虞国第一美男吧？”飞花曾在狼族见过兰达，只一眼，魂都跟着美人飘走了。
“他啊，”纳然舒思忖片刻，宽肩窄腰大长腿，面若冷玉，一双眼睛生得勾人心魄。
从头到脚确实挑不出一丝瑕疵，是她见过生得最好看的人，但是……
“我最讨厌的就是他！”
“她讨厌我，关我屁事。”萧翊叼着草根，吊儿郎当斜倚在窗台，左腿弯曲搭在窗框边沿，另一条腿悠闲垂落着。
午后阳光正好，全身的伤口被太阳一晒，不再锥心刺骨的痛。
“如今整个大虞只有圣女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由圣女开口，陛下总会给几分面子。”林风将萧翊仅有的几件衣服叠好放在衣柜里。
萧翊洗衣服手里没轻重，一件衣服能被他搓成一块块布片，看着他衣橱里仅剩的两件衣服，为了避免某种上不了台面的场景发生，只能每次都帮他一起洗。
萧翊满脸不屑，嗤笑道：“切，就凭她？”
林风关好柜门，抬头补刀：“不然呢？凭你自己吗？”
萧翊靠在窗边不笑了，凭他自己还真不行。
于是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慢吞吞道：“急什么，还有六个月，早着呢。”
林风对‘狼牙’并不了解，唯一一次听到这个词，是萧翊十四岁那年，他身披铠甲，横枪坐在马背上，对他说：“等我凯旋，父亲会把‘狼牙’给我。”
回想起来，那是萧翊最有鲜活气的一次，他语气兴奋而充满憧憬，林风想，那应该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
后来萧翊凯旋而归，却再也没有提过‘狼牙’，林风问起来，他也只是含糊道给了。
林风不再跟他横科打诨，语气认真：“您说实话，‘狼牙’不在身上，真的对您没有丝毫影响吗？”他看着萧翊的脸，不肯错过他一丝表情。
萧翊闭着眼睛晒着日头，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可爱得几乎有些稚气了。
他轻笑道：“……能有什么影响，从小到大都这么过来的，早习惯了。”
萧翊睁开眼睛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见他突然直起身想起什么来似的，扭头问道：“唉？我从米罗部落淘来的鸩车放哪了？”
“鸩车？长什么样？”林风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移。
“用青铜做的长尾鸩鸟形状，两侧装有车轮，能自己动，人可以坐在上面。”萧翊见林风心虚的左顾右盼，再次问道：
“鸩车呢？”
林风摸摸鼻子，只能如实交代：“您从来没管过库房，我做主送去给圣女了。”
“那是要送给小桃子的！”萧翊惊呼一声，翻窗一跃而下。
眨眼间已经跑出宸曦殿。
“送都送了，别那么小气啊！主子你可千万别去要啊！”林风扒着窗户框冲他背影喊道，“实在不行，你委婉点！”
神霄台：
萧翊第一次来神霄台，这是特意为迎接翎兰国圣女建造的行宫，入目只有四个字：穷尽极奢。
脚下铺砌着五光十色的宝石，路边一株株他见都没见过的奇花异草，用巨大玉石雕刻而成的假山被温泉萦绕，
整个神霄台被温暖的雾霭弥漫，如入仙境。
萧翊一本正经蹲下，瞧着四下无人，偷偷拔掉两株草藏进衣襟里，毕竟看着就很贵的样子，回头让太医瞧瞧万一能入药，他往军营里送点。
“虞国皇帝第七个儿子的礼物虽然送来的最晚，却是我最满意的。”
纳然舒端坐在鸩车上，语气倨傲，但上扬的嘴角显示她玩得十分高兴。
“跑起来了，跑起来了！”随从们吵吵嚷嚷跟着鸩车后面追，
“圣女，七皇子求见。”宫人表情谦卑，不敢直视纳然舒，言行格外虔诚。
“他肯定是来道歉的。”飞花推测道，“这几日被虞国皇帝惩戒许多次，终于学乖了，又送礼物又登门道歉。”
纳然舒显然也是这么认为，对他的礼物十分满意，决定大发善心勉为其难原谅他这一次：“走吧，去见他。”
路上飞花还不忘给萧翊刷好感：“皇七子骁勇善战，武功高强，文采也是皇子里最出色的，只是虞国皇帝对他格外苛刻，除此之外他算得上是一位十分优秀的皇子了。”
纳然舒突然停下，转身面对飞花：“你也收礼了？”
飞花点头：“对啊。”
“他想得还挺周到，”纳然舒撇嘴，“那我就不那么讨厌他好啦。”
萧翊见她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连忙起身拍掉身上的尘土，长腿一迈，张嘴就是一句：“鸩车呢？”
纳然舒对他包容度大大增加，即便面对萧翊的无礼也十分好脾气道：“谢谢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萧翊高她一个身量，垂眸俯视：“不用谢，不是送你的，还我。”
纳然舒微笑：“……啊？”
萧翊皱眉，越过众人道：“在里面是吧？我自己去拿。”
纳然舒：“来人！把他丢到翎兰的万虫窟！埋骨岭！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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