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役库位于皇宫最偏远的西南方,荒凉僻远,皇宫最底层的宫人聚集地。
路过的宫人们,表情麻木,重复的干着手里活计。
萧翊顺着层层曲折蜿蜒的宫道,轻车熟路找到最不起眼的一处角落。
用最简单的泥砖瓦片搭出的窝棚,勉强有个房子的雏形,是七年前萧翊和林风两个小屁孩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搭建出来。
该给小桃子搭建一个新房子了,萧翊心想。
门还是太矮了,进门是要刻意弯腰才能通过,萧翊对自己的身高没有丝毫自觉,还没进门就开始喊:“小桃子?”
那破败的房间有窸窣声音,很快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扎着两只小羊角辫,从房子里跑出来,在看到萧翊的一瞬间,眼睛一亮,高兴得跳起来:“七殿下,你终于回来了!”
萧翊向往常一样蹲下将一股风一样冲过来小桃子圈在胳膊里,虚虚环着。
他笑着抬手捏捏小桃子脑袋上的小揪揪:“不是说没人的时候喊我哥哥吗?”
小桃子小胳膊小腿黏在萧翊身上,扒不下来,稚嫩的眼睛转了一圈,咬着手指没说话。
好不容易见一面,萧翊也不再为难小桃子。
“瞧!我给你带的礼物!”萧翊弯腰牵着小桃子越过低矮的门檐去看外面的鸩车。
小桃子一双眼睛闪闪发光,震惊到嘴巴都合不上:“哇!唔哇!会动诶。”
萧翊刚要说话,眼底猝然寒冰一闪而过,即便如今听力和视力损伤严重,但屏息凝神后依旧异于常人,他果然听见房子里有声响。
萧翊蹲下,凑到小桃子面前随意问道:“屋里有人?”
小桃子注意力完全被会动的鸩车吸引,头也不抬道:“是孙公公。”
萧翊神色一沉:“那他是来干嘛的?”
小桃子抬头,眼睛里流露出无助,紧紧握住萧翊的衣摆怯生生道:“脱我衣服。”
“你坐着鸩车,去找林风哥哥玩,他在前面第三排房子阿乐那里。”萧翊拍拍小桃子的发顶,声音温和的将小桃子哄骗离开。
萧翊抬腿重新迈回到房前,他身穿一身黑色长衣,皮革腰带随意搭在腰际,黑色长发被束成马尾扎在脑后。打眼一瞧只觉得像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小公子。
“出来。”可毕竟是号令三军的大将,在不刻意掩饰时,声音冷厉而肃杀。
一阵声响后,一个圆润的中年太监从里面走出来,抬头行礼,从嗓子眼里发出黏腻的声音,语气揶揄道:“小的该死,不知道这是您的人。”
院子极为狭小,萧翊站在原地与那太监不过两步之隔。
萧翊神情冷淡,不再是人前慵懒的模样,皱眉道:“不是我的人,你又当如何?”
“自然是寻乐子,这批孩子里面各个水嫩……”
话没说完,萧翊抬腿一脚踹在那太监胸口处,沉声道:“找死。”
彭!一声巨响圆润的身体像皮球般踹飞,砸在破旧的围墙,石砖土块碎了一地,将他半边身体埋里面。
萧翊即便再生气,也忍住没真的要他命。
孙公公双手捂着胸口险些一个白眼翻死过去,他躺在地上不停哀嚎,不忘骂道:“萧翊,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你不过是在皇室里面摇尾乞怜的狗罢了。我碾死这些小玩意儿跟碾死一堆蚂蚁一样。你敢杀我吗?”
他口中的小玩意儿指的是小桃子在内的孩童,萧翊向前迈了一步,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将近二百多斤的体重被萧翊掐着脖子腾在半空,那掐住他脖子的手如钢浇铁铸般,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孙公公双眼爆起,因为缺氧脸色涨得发紫。只有切身处地感知到死亡,才真正的明白陛下和皇子们为何会如此忌惮这头狼崽子,求饶的话被卡在嗓子里,只能徒劳发出咯咯声。
“主子!不可!”林风冲过来摁住萧翊的胳膊:“私杀宫人可是重罪,请示皇后再杀不迟啊。”
其实皇子处置几个太监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儿,但这项特权并不包括萧翊,他再肆意乱为只会让自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于是晕死过去的孙公公被萧翊顺手丢在乱石堆里,“把他绑了。”
宸曦宫:
“孙公公是大殿下的人,大殿下又是皇后的亲儿子,”林风挠头有些纠结道:“你知道的,你在皇子里面向来说不上话。”
萧翊显然不屑:“一个三等太监,能让大皇子出面求情?”
林风掰着手指头开始数:“孙公公是孙总管的亲弟弟,孙总管是黄内监认的儿子,黄内监是皇后眼下最得力的宦官。”
萧翊思考片刻,拔出佩剑抬步就走:“那我这就去把他杀了。”
“他是里面最不起眼的,”林风没有阻拦,萧翊果然停下转身看他。
林风接着解释道:“这些事情都是黄内监默许的,甚至连他也参与其中。”
“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些孤儿接出去,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林风有些烦躁,但此时两人都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但是皇宫外,并没有可以接收的地方。
“先整点钱,有钱万事好办。”
“没错,先买下一块地皮。”
林风和萧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身后光秃秃的宫殿,只有两张长椅静静躺在萧瑟的寒风中。
钱好像都送军营里去了,唯一剩下的零头也给杂役库的孤儿们买吃的玩的。
真一分不剩……
萧翊绑了大皇子内侍的消息迅速流出,所有人都没有太吃惊,无非私下骂他肆意妄为、嚣张跋扈、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还敢生事。
李德全曾叮嘱过他,这次回来万不可生事,陛下早有将‘狼牙‘交还的想法。
“每次都这么说。”萧翊坐在白玉台阶上,两手搭在膝盖,长腿憋屈地曲起,忍不住低头嘟囔。
他本想趁着刚下早朝,文武百官在场的时机问陛下要点钱,毕竟人多的时候,父亲顾忌皇家颜面,不会太为难他。
谁料直接被大太监李德全拦在永乾殿外的御花池边。
随着十八岁的临近,骨血深处对于‘狼牙’的渴望愈加浓烈,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已。
清晨天色尚且昏暗,眼睛冒着幽幽红光的老鼠窸窸窣窣,尝试着跳过去弑咬萧翊胸口处新鲜的血肉。
萧翊眼皮都没抬一下,轻车熟路抬手弹飞,吧唧一声摔死在地上。
但老鼠跳起来撕咬人的场面太过于诡异,几个小太监捂着嘴,厌恶的后退几步。
没有‘狼牙’护体,他的血肉宛如没壳的鸡蛋,引无数精怪争食,况且……
“血液在体内结成冰凝不断逆流回心脏,关节和每一处骨缝都如万千银针不停抠挖……
‘狼牙’一日不回体内,便要一直忍受这锥心刺骨的滋味。对吗?”
纳然舒站在萧翊身后,自上而下俯视他,金色长发随意搭在肩上,随着低头的动作缓缓下滑,宛如流动的黄金。
萧翊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一跳,猛然往一侧避开,不自觉后背弓起,警惕道:“你怎么知道?”
纳然舒蹲下视线与萧翊齐平,一只手撑着下巴探究道:“我说你怎么毫无反应,原来是装的啊~”
萧翊不自然地躲开对方的视线,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或者说最难堪的一面被对方云淡风轻揭开,像是被捏住命运后颈的小狼,除了强作镇定之外毫无办法。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
纳然舒对于萧翊的反应非常满意,甚至有点得意的起身后退两步,企图再放两句狠话。
只是裙摆过长,还没站稳,一只红眼睛的老鼠堪堪擦着她的袖口飞过,纳然舒大惊失色:“啊!朔鼠!”
萧翊侧头轻而易举躲过扑面而来的朔鼠。纳然舒踩到裙摆,站立不稳,后仰往池边摔下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萧翊叹气,不能真看着她摔进池子里。
众人只见黑影闪过,萧翊上前扶助险些摔进御花池的圣女。
不等她站稳,萧翊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扭头避开对方,往后退了一步。
胸口的伤再次撕裂,他下意识想捂住伤口,又生生停下,神色如常站在原地。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扑过来。纳然舒踉跄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黑衣少年被挤出人群之外,静静站在原地,与众星捧月的少女,泾渭分明。
萧翊知道今日永乾殿他是进不去了,他瞥见那在地上死掉的朔鼠尸体,也不想在这里平白惹人生厌。
“圣女大人,里面请。”李德全笑得谄媚,拂尘一甩,迈着小碎步跑来相迎。
翎兰国圣女,在大虞境内畅通无阻,不必通传。
萧翊费尽心机无法迈进的永乾殿,纳然舒被人殷勤恭敬地请进去。
纳然舒转身,脚下微顿,侧身问不知在想什么的萧翊:“想让我帮你吗?”
她站在阳光下,白皙的皮肤散发着温润莹和的光,声音轻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萧翊被晨光晃了眼睛,竟有一瞬的迟疑:“你会帮我?”
“当然……不会。”纳然舒心情不错,仰起完美的脖颈曲线,优雅地被宫人簇拥着,施施然走进永乾殿。
萧翊垂下眼皮干笑了一声,好多年没有被人这样逗弄了,真是怀念。
“李公公……”
“这,圣女身份尊贵……”李公公大脑飞快转动,想编一套合适的说辞来拦住萧翊。
“借我点钱呗。”萧翊斜靠在栏杆上,歪头对李公公笑得人畜无害。
李公公:“是,不过……啊?”
萧翊嬉皮笑脸道:“江湖救急,肯定还您。”
李公公清清嗓子,表情十分正式:“七殿下,借钱这事儿不是说它不借,而是现在具体这个情况,还是要看具体情况……”
清晨的朝晖终于缓缓洒在地面,而一老一小还在纠缠吵闹。
一道尖细的声音,如利刃撕破划破锦帛。
“七皇子,皇后娘娘宣您去栖梧宫一趟。”小太监恭恭敬敬上前,却不停偷偷打量着萧翊。
几乎是同时,林风气喘吁吁跑来:“不好了,皇后娘娘下令,要把杂役库的孤儿全部处死。”
萧翊有一瞬间的慌乱,他冲出去又猛得停下,语气焦急问道:“小桃子他们还在杂役库?”
“还在那里,主子我……”林风刚追上去,被萧翊一掌推在地上。
萧翊看着摔在地上的林风,声音冷然:“滚。”
“主子!”林风不甘心,他知道萧翊不想让他涉入其中,但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萧翊非死不可。
他近乎哀求道:“咱们先去求皇后娘娘。”
回答他的是萧翊的背影。
性命被别人握在手里的滋味,他不会再去体验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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