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过程中,有意引导他入念,理解囚狱,从囚狱中解放灵魂的,是魏三明。
他看了魏三明一眼,什么都没说,冥冥之中他好像猜到了什么,但他不能说,也不能问。
问了会出事的。
季来之想,他抬腿路过在菜地里盘旋的黑影,有些孩子气地挥手拍掉房东影子手里的报纸,然后抬脚上了楼。
刚踏上第一节台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绵软的,犹如沼泽一样的吸附力,一只脚踩上去,那绵软的灰色泥沼就淹没到了他脚踝。
季来之:“······”
这要是真一路爬上去,只怕他刚爬到二楼,整个人就被这泥沼给吞了。
身后的陈一清还在问:“你怎么不动了?”
季来之转过半个身子,露出自己被抓进去半截的脚踝道:“你觉得我敢动吗?”
不敢动一点。
陈一清挖槽了一句,摸了摸自己还好好存在的脚,后退几步,不敢再前进,生怕自己和季来之一眼深陷进去。
就在这时,楼上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似乎有一大波人正在飞快下楼,季来之瞪大眼睛,约莫几十个虚影从楼上飘了下来,他们来势汹汹,一个又一个穿过季来之,却又在楼道口停了下来,挡住了想要往前进的陈一清,和从一开始就没有怎么走近的魏三明。
陈一清扔了几张符,却没能对眼前的虚影起作用。
魏三明淡淡道:“没用,囚狱里这些东西是念,非妖非魔非人非鬼,什么都不是,你的那些符咒起不了作用。”
陈一清当天师多年,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东西,他道:“上一次我就想问了,囚狱究竟是什么东西,并且,为什么上次和这次,都只有季来之能进去。”
上一次魏三明明确表示只有季来之可以解决于康的囚狱,事出从急,陈一清没有问为什么,但这一次,他看着前方被密密麻麻黑影覆盖身形的季来之,出于对朋友的担忧,他带上质问的语气道:“魏老板,魏三明,季来之究竟是什么人,你又打算对他做什么?”
这是陈一清第一次直呼魏三明的大名。
魏三明那双上挑眼里含着一抹奇怪的情绪,他声音幽暗:“如果我说我确实有不轨之心,你想为你的朋友做什么?单挑我?你够格吗?”
陈一清的手默默地摸向自己兜里的符咒,态度不言而喻。
季来之是他认可的朋友,他做不到看着朋友被算计而无动于衷,即便对手是一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妖,陈一清也觉得自己应该为了季来之搏一搏。
哪怕是无用功。
这气氛剑拔弩张之际,像山脉一样重叠起来隔绝了通道的黑影里传来季来之的声音。
“老板,陈一清,它们好像不肯让你们进来,我自己进去看看,你们小心点。”
那头的季来之顿了顿,又道:“等我回来。”
这边的魏三明笑了。
那笑声让陈一清的背更加僵直冒汗,他正要大喊让季来之不要进去,却听见那头笑完的魏三明掏出香烟点燃,烟雾缭绕形成锁链捆住了陈一清,止住了他掏符的手。
只是将他捆住,却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的意思。
魏三明幽幽开口:“你以为季来之什么都没想到吗?”
魏三明那双眼睛比这周围的雾气还要灰蒙蒙的,里头有陈一清看不懂的悲伤和期盼。
魏三明站在雾气里,身形挺拔,发丝垂落,遮掩住眸中的神色,一股孤寂从他身上蔓延开了,他仿佛站在那很久,成千上百年的时光压在他身上,造就了如今的魏三明。
陈一清神色复杂起来。
“他比你想的要聪明很多。”
“看在你真心当他是朋友的份上,我才说了这么多话,其他的你不必担忧,他会回来的。”
陈一清没再说话,似乎是确定了他冷静下来,捆绑他的烟雾散去,魏三明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睛开始等待。
陈一清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不过他默默地掏出通讯符,给自己弟弟陈二楚发了条消息。
“有没有什么办法,帮我查一查囚狱还有···书店老板魏三明,可以从玄猫妖入手。”
陈一清发完通讯便收起符咒等待,和魏三明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焦灼地等待季来之。
他做不到魏三明这么淡定,一副笃定季来之可以平安归来的模样。
这边的季来之已经成功爬到了二楼,膝盖以下的部分已经埋进了沼泽里,他感觉不到自己膝盖以下地方的知觉,只能用手撑着墙壁继续费劲往上走。
他走了几个台阶,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这沼泽似乎在消耗他的体力,只是爬了一层楼,却已经觉得没力气了。
季来之皱了皱眉,撑着墙壁又爬了一层。
季来之眼前开始逐渐模糊,意志力也开始往下降,他撑着墙壁的手逐渐脱力,脚下的沼泽似乎变成了旋涡,要将他完全吞没。
每个囚狱里似乎都有这样的黑色物质,代表着主人的执念,它们如出一辙地吞没每一个企图闯进来的人,最先吞没的其实是它们的主人。
季来之叹了口气,看了眼模糊的前路,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自己为什么非要介入这趟浑水,魏三明又为什么非要拉他入局,他明明可以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顺利毕业,然后进入社会,找一份刚刚好的工作,然后漫无目的地混过自己的一生,成为这世间最平凡不过的一个人类。
想着想着,季来之突然发现自己心头涌上对魏三明的怨怼,他怨魏三明为何要来到他身边,为何那盏莲花灯清洗记忆的功能失了效···猛然间,季来之突然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特别不对劲起来。
那些不良情绪如春笋不断冒头,却根本不是季来之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怨怼魏三明,他确实是想过回平凡普通的人类生活,却也不可能因此而埋怨魏三明。
那可是魏三明······
魏三明嘴上说着讨厌人类讨厌天师,但实际上却是口是心非,总会不自觉心软和改观的傲娇猫咪,也是从未对季来之疾言厉色的魏三明···
“可他推着你入局了不是吗?”
一道和季来之相似的声音响起。
“他利用你,算计你,把你拽入险境,看着你在这么多人的执念中挣扎,你原本不需要看见这么多的疾苦和无奈,你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可因为他,你却要在这里与执念抗争。”
“你看看你自己,自己都深陷泥潭了不是吗?”
“你应该讨厌他的,应该恨他的,都是因为他,你才会在这里痛苦,沉沦···”
季来之已经完全看不清眼前的路了,他费劲地迈上一步,腰部以下的地方完全失去直觉,他像在水里,又像是被拦腰斩去了下半身,只剩下两只手撑着墙壁无助地漂泊。
漂泊···
你因何而漂泊,因为魏三明。
“你闭嘴。”
季来之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手在白色的墙壁上留下一道抓痕,他摸了一把眼睛,企图看清眼前的路,边摸边道:“才不是老板的错。”
“即便没有他,我也会卷入这些事情里来,这是我天生的宿命,我注定没办法视而不见,就算我真的视而不见了,难道你就肯放过我吗,无相生。”
“我知道你在这,你和囚狱相生相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什么,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讨厌他,即便他没有告诉我所有真相,就把我拉入和你的对弈中,他…相信我,依赖我···”
季来之顿了顿,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用手也擦不出一条可以清晰辨认的路来,他放弃了用眼睛,凭借着自己的蛮力继续往前,即便他已经找寻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但他依然在前进。
直到最后一点沼泽吞没了他的双手,他再也不能摸着墙壁支撑自己往前,吞没了他的鼻子,他再也不能自在地呼吸,直到他感受自己完完全全陷入了泥潭之中,既无法触摸也无法动弹。
无法说话的时候,季来之在心里补了一句:“他···喜欢我。”
心里的话刚说完,季来之似乎听见了一阵铃铛声,轻盈的,犹如锐利的刀刃,划破黏腻的黑暗,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那铃铛声很耳熟,他似乎早就听过。
铃响第三遍的时候,季来之眼前突然恢复了光明,但全身上下似乎只有眼睛能动,其他地方还是没有知觉,他的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树林,是近仙山上于康选新郎时把他带去的悬崖。
他看见自己因为三日红发作而倒在地上翻滚,看见自己因为疼痛而失去了意识,看见高大的青年出现在视野里,挥一挥衣袖弹飞了于康,又蹲下身揽起自己,黑色的腰间挂着很多漂亮的干花,随着主人的动作而垂落在季来之的身上。
季来之看见,高大的青年俯下身亲吻自己。
那只黑猫,虔诚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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