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您已经是太后了,再难还这么辛苦,日日做繁琐政事?”宇文中跟着母后走在初夏的宫中。
许许凉风吹过,吹动她们母子二人的衣带。
“中儿,你既读《汉书》,可知武帝与献帝同为一国之君,为何境遇却如此不同?”
宇文中跟在母后身后,答:“儿臣明白,是因为献帝受人辖制之故。可母后,为何献帝会受制于人,而武帝便能乾纲独断呢?”
箫逴停下脚步,看向儿子:“因为武帝手里有三样东西,献帝没有,那就是兵权、人心、根基。”
太后抬手摸了摸儿子的头:“中儿,我们现在,就像献帝手里的玉玺,看着贵重,可要是没有兵权护着、没有人心捧着、没有自己的根基撑着,明天就有可能被人夺走。”
“所以母后收韩仭,是为了兵权,审冤狱,是为了人心。”宇文中终于明白了一些,母后为什么这么做。
“没错,还有一些不同,你猜是什么?”箫逴想考考儿子。
宇文中想了很久,终于答:“我们是契丹族,我们以胡治汉,对吗?母后。”
箫逴颔首道:“你说得不错,中儿。我们虽是契丹族,但你要统治的天下,却不只有契丹人。因此,我们要借助汉人的力量,将原本分散在部落首领手中的权柄,一一收归来。”
宇文中心中明白,母后虽口口声声说是为他谋划,可即便真将大权收回,最终执掌这一切的也仍会是她。
他不动声色,只恭敬应道:“儿臣愿为基石,辅佐母后,母后能一统乾坤,集天下权柄于一身。”
箫逴闻言,略有惊讶。
她的儿子,果然让她骄傲,这般懂事。
于是,箫逴拍了拍他的手,牵着他的手往前走,说着:“放心吧,以后这天下,总归是你的。”
“那母后,北相是坏人吗?”宇文中又发问了。
“北相?他当然不是啦。”
“可我看母后和他,多有暗争?”
“中儿,北相颇有才能,母后亦是佩服的,和他相争只是因为权力之争,日后你亲政了,也要学会识人、用人。”
“多谢母后教导,儿臣知道了。”
说完,母子两人聊起了其他,像小时候一样,宇文中牵着母亲的手,一步步走在皇宫中。
箫逴终究是爱这个儿子的。
母子二人的身影落在远处云妃李和风眼中,自然是不同的滋味。
李和风已经长久住在宫中了,他得了箫逴的偏爱,自然也得了许多赏赐,花衣贵服,金银珠宝,甚至宫殿,箫逴都单为他开辟了一处。
这种宠爱,已经隐约让云妃感到威胁了,不过云妃看了看李和风紧盯着箫逴的眼睛,暗自放下心来,又一个蠢货。
李和风知道箫逴爱他干净,他就越发干净了,眼里见不得一丝污秽,殿内容不得一丝尘埃。
每次见箫逴,他都再三沐浴,发髻也束的妥帖,衣物更是如此,上了身再脱下来,就不会再穿第二次,每个月单单他的衣物,就要上千两银子的耗费。
箫逴赏他的金银珠宝,他一点都不可惜,就这样花用尽了,只希望箫逴看见他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干净的。
眼见着箫逴母子二人下朝走了过来,李和风真的像风一样,飞到了箫逴身边,未看见皇帝宇文中一眼,只顾着箫逴。
他眼神挂在箫逴身上,身体开始跪下行礼:“太后,您万安。”
夏天正热的时候,跑的一头汗,这两日箫逴未见他,他就来这里守着了,真是痴心。可这副模样落在宇文中眼中,就不见得多顺眼了。
“怎么,不像皇帝问安?”箫逴提醒他。
“臣万死,皇上万安。”李和风不想让箫逴生气,他立刻乖乖请安。
可箫逴看了一眼儿子的脸色。
啧,小朋友不开心了。
宇文中当然不开心,李和风这个男人,像根针一样扎在他眼中,他竟然能住在母后的寝宫,他抢走了自己的母后,抢走了自己父皇的位置,他今日还敢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一个小小的男宠,竟然如此?
真是找死。
早晚将李和风千刀万剐。
宇文中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什么都没露,手一抬:“请起吧,李郞官。”
李和风听了正要起身,箫逴却呵斥道:“没规矩,见了皇帝这般无礼。”
李和风不解其意,跪着看向箫逴,什么意思?太后生气了?皇帝不是已经让他起来了吗?
“云妃。”
“臣妾在。”
“好好教教他宫里的规矩。”箫逴看了李和风惶恐的脸,还是说下了这句话,牵着儿子的手继续走了。
李和风还想去追上箫逴,他不明白,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让箫逴生气了呢?云妃却先一步让人堵住了他的嘴,抓住了他的手脚,将他摁在地上。
“傻小子,你是真的傻,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云妃俯下身,在他身边悄悄说。
李和风不明白,他当然是不明白的。
“你姐姐教你的,你竟然全都忘了?算了,看在你姐姐的银子份上,我救你这一次。”云妃看李和风满脸的惶恐,只觉得好笑。
得了箫逴一分宠爱,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也幸而箫逴真的宠爱他,才让自己救他一命,不然以后李和风怎么死都难说。
“把他送到他姐姐那去,让他姐姐好好教他,教不会就别出现在太后面前了。”云妃一声令下。
李和风就这样被宫人挟持着,拖走了。
他白净的衣服沾染了灰尘,更是满身褶皱,狼狈极了,可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遥遥看着箫逴远去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你还敢问为什么?”李知春看到弟弟被人绑来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刚从箫逴那里衔取到了半点权柄,还未来得及实现自己的野心,弟弟就被这样送了回来,难不成箫逴厌弃了弟弟?
不对,若真厌弃了,弟弟就不只是被绑来,恐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等李知春问清楚后,她很头痛。
她真的想不明白,明明父母那样聪慧,在这大辽的朝廷里都能捞到官位,怎么到了弟弟这里,就这般愚钝?
“你怎么敢忽视皇帝?就算太后宠爱你几分,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男宠,怎么敢忽视她的儿子?那可是皇帝!”
“我,我只是见到她太开心了!”李和风狡辩。
“我看你是迷了心智!”李知春教训弟弟。
“太后和我从不讲究这些的!我见她很少行礼的,姐姐,她心里有我,她心里真的有我!”李和风还是不明白。
只是未行礼,又能怎么样呢?
“和风,往日你在家里,被娇宠惯了,但这里不是家里,这里是皇宫,你不是被宠爱的幼子了,你是太后的男宠,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是男宠,我是她的爱人!”李和风只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根本不听姐姐的劝告,继续口出狂言。
李知春的心都凉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弟弟会死的,他们家族也会覆灭的,趁着现在,趁着新帝只在心里记了弟弟一次,把他送出宫去,还能救他一命。
李知春看着弟弟一无所知的面庞,下定了决心。
当夜,云妃收到消息,沉思良久。
回了一封信。
深夜时分,被喂了迷药的李和风被宫人扶上马车,就这样静悄悄的出了宫,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悄然。
等箫逴得到消息时,看到的是李知春代弟弟写的一封奏折。
上书:臣言辞无状,干犯天威,惶惧无地,此罪虽万死亦难赎其万一。臣诚惶诚恐,伏望陛下圣恩垂怜,准臣前往上京皇明寺出家。臣愿剃度修行,日夜于佛前虔心祷祝,惟祈陛下圣体安康,太后娘娘凤体康泰,福寿绵长。
啧,怎么这般就去了。
箫逴有点舍不得,不过想了想儿子,终是将那本折子放下了,李和风这样避开也好,他太不知事了。
等他明白规矩再说吧。
箫逴这边将折子轻轻放下了,可等李和风醒来,看到陌生的环境,一群和尚围着自己,要给自己剃度,他如何能忍?
“你们走开!你们走开!”李和风状若疯魔。
“施主......”寺庙里的和尚还未说完。
“你们滚开,我不要剃度,都给我滚开!你们再逼我我就自尽!”李和风说着就要往柱子撞。
那些和尚连忙拉着他,看他实在不能接受,终于把李知春留给他的信拿给了他,李和风抢过那封信,看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一觉醒来,他就出了宫,到了这里,是箫逴真的厌弃他了吗?
“和风,新帝对你已有芥蒂,偏你不明白。太后或许某一日也会厌弃了你,新帝日后总会亲政的,到那时,你当如何自处?再留你在宫中,不止是你,便是我们整个李家,都将有灭族之祸。”
“不要怪姐姐狠心送你到这里,太后对你尚有怜爱之心,你先好好待一段时间,好好想明白,等太后来见你,自然可以复宠,若太后不来......”
若太后不来,那他就要一辈子躲在这寺庙中了吗?
李和风泪流满面,他只在箫逴身边待了几个月,就这样出了宫,他实在接受不了,他明明那么爱箫逴。
可他还是被送出来了。
他已经闹了这么一大通,时间已经到了正午,若箫逴有意接他回去,那此刻,他该在回宫的路上。
可没有,什么都没有。
没有宫人来接他,没有萧逴的旨意。
她真的不要他了?
李和风将泪流尽了,可他只能守在寺庙中,等着箫逴想起他,来找他。如果她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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