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余念念忙到头顶冒烟。
一方面,她在丰岚最后的工作——西流镇文旅展的项目即将在周末开展,她答应赵主任和贾福要完美收场,当然,她自己内心也希望给过去几年的打工生活画上一个完美句号。
另一方面,新店开张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办理各项证照、装修店面、制定开张当天的仪式,等等,每一样都要耗费大量脑细胞和沟通成本,她的店还没招人,一切都靠自己,还好沈童一有空就来帮她,要不然她真要猝死在店门口。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别的人可以求助。白老隔三差五路过店铺门口时,都会伸头往里看一眼,每次看到余念念,都热情地招呼她去书画斋坐坐,听她回绝说自己太忙了之后,又让她有需要尽管找白砚帮忙。
每次听到这话,她都一阵心虚。本来她早几天就应该去找白砚看‘寒亭夕照’的照片素材,但她一直拖着,拖着的原因她自己也没想明白。从在书画斋门口告别后已经过去一周,眼看西流文旅展就在第二天,她一直没再见过白砚。
也好,等文旅展过了,她全部心思可以都扑在店铺上之后,再去找他聊好了,她如此解读自己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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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旅展开展得很顺利。
当天,天气晴朗,暖洋洋的阳光驱散南方冬天的湿冷,让游人可以畅意地在古镇四处探访。
余念念设计的几个打卡点巧妙地将西流镇的古建筑和自然风光串联起来,加上当地书画协会伴手礼的加持,游人无不逛得开心,拿得更开心。
夜幕降临时,游客大多都参观完了位于江边的最后一处古建筑——陶然祠,每人手里提着一只孔明灯,沿着江边的漫步道散布成一条蜿蜒的人流,等着最后的放飞孔明灯环节。
陶然祠外的文旅展临时办公室里,余念念也拿了只孔明灯,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在灯身上写了几个字,喜滋滋地欣赏了片刻,一回身,见书画协会副会长文老师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瞬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文老师,让您见笑了,我的毛笔字太丑了。”她把孔明灯换了个方向,字藏在了自己身前。
文老师跟赵主任差不多年纪,四十岁上下,常年从事书画工作,一身的书卷气,刚刚看她的眼神带着惯常看年轻人的充满友善的笑意,绝不会是取笑的意思,只是余念念从小看爷爷写毛笔字,自己却没学到一星半点神韵,感到羞愧。
“没什么,飞到天上都一样,祝福写出来了就好。”文老师温和道。
余念念点点头,觉得文老师简直是温柔的神,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哼,转头一看,身后只有赵主任坐在桌前,背对着他们。
余念念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张望了一番,确实没有别人了,莫非是赵主任?
赵主任对文老师的话发出了一声嘲讽?那怎么可能!
余念念转回头,见文老师脸上的笑意里带上了一丝尴尬,却并不气恼,他盯着赵主任的背影看了片刻,转身回到他写毛笔字的桌边去了。
嗯?余念念的八卦雷达响起来,这里面有故事!
但她一个小年轻,还是个乙方,怎么好当面打听人家甲方的八卦呢,除了他们两人,自己也不认识别人了,她叹口气,不得不压下让人心痒痒的八卦欲,眼神一抬,瞥见一个身影从门口飘过去,瞬时喜出望外,有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适合打听八卦的人来了!
她跟赵主任招呼了一声,走出门外,捕捉到那个矮壮的身影后,快步追了上去,大喊一声:“村长!”
“哦哟!”村长惊得一跳,扭头见是余念念,笑了起来,又往她身后看了看,见没有别人,才亲热地招呼她:“小余!你也来啦!最近咋样?”
余念念觉得他行迹可疑,问:“你在躲人?”想了想,眼睛一眯:“你在躲赵主任?”
村长看了看余念念,转身示意她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低声道:“我也不瞒你了,谁让咱俩是银杏树底下交过心的交情。还不是她赵主任,邀请我来文旅展,又要防着我夹带私货!”
“夹带私货?什么私货?”
“我们洪家村的私货啊。宝来家的灯笼,我们的百家宴,我们的银杏树,我们的大回廊,哪一样不可以拿出来好好宣传宣传?我们洪家村的旅游本来就对口西流镇文旅中心,偏偏她赵主任防着我,让我不要喧宾夺主,说什么这是西流镇的主场,要一步一步来,不能搞杂了!”
余念念点点头:“赵主任说的没错啊!”
村长噎住,不服:“这么大个文旅展,还专门找了广告公司,就容不下我宣传下洪家村?”
余念念摇摇头:“确实容不下了,我就是赵主任找的广告公司的人,整个流程就是我设计的。”
村长气结:“你!你还是不是那个跟我交心的小余!”
“村长,整个文旅展的流程环环相扣,紧密相连,一气呵成地走下来才能达到最大化宣传西流镇旅游资源的效果,塞进任何别的东西都不流畅了,赵主任说得没错,你等下次吧。”
村长气鼓鼓地瞪了她半晌,又突然转怒为笑:“这么说,你是城里广告公司的人才?赵主任都找你,看来你很厉害啊。我本来也是想花点钱给洪家村打打广告的,凭咱俩私交,怎么样,可以打个折吧?”
余念念摆摆手:“晚了,我已经提了辞职了,干完这次就要去开茶馆了,要不,我在茶馆里帮你宣传宣传?”
村长“啧”了一声:“你的茶馆一天才能有几个人,而且,小年轻开茶馆,还不知道能开几天!”
“你别小看我!我会用我在广告公司学到的一切来经营我的茶馆。你不是让我在崇安市爱上点啥么,这个茶馆就是我要爱上的第一样东西!”
村长安静下来,看着她,片刻后点头道:“我信,你会成功的,那我们来谈谈你的茶馆怎么帮我宣传洪家村吧。”
“......那倒也不用这么急,等开张了再说也不迟,现在我们可以先聊点别的。”
“比如呢?”
“比如,赵主任和文老师——?”余念念边说,边冲着他挤眼睛。
村长惊讶地瞪着她:“这么隐秘的八卦都被你知道了?”
“你果然知道!快告诉我!”
村长一把年纪,比余念念大了快两轮,这两人凑到一起时却莫名很投缘。村长朝前挥了挥手,领着她往更远的地方走,一老一少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着陈年八卦。
“他俩啊,早二十年就该好上了!他们本来是一个村的,就是洪家村隔壁的赵家湾,小时候就爱一起玩,后来,又一起到镇上念初中,不出意外还要一起念高中,但赵主任家里穷,还有个弟弟,她父母觉得她念了初中很可以了,不让她再念高中了,让她到服装厂上班赚钱。”
“啊,怎么这样......”
“她上班了,文老师接着念高中,但是听说文老师还经常去厂子里看她,给她送书送日用品啥的。文老师相貌好,学习好,在当时高中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说的‘男神’,一堆小姑娘喜欢。后来,有一次,高中搞文艺晚会,文老师有书法表演的节目,把赵主任也邀请去了,他在台上正表演呢,突然就有个姑娘冲上台去,跟他当众表白,还亲了他一口,更指名道姓地说,服装厂里姓赵的女工配不上他,他应该找一个文化水平相当的人。”
余念念倒抽一口气:“赵主任气死了吧?”
“要不怎么说赵主任是个狠人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当天就从西流镇消失了,她家里、厂子里、所有认识她的人里,没有一个知道她去了哪里。”
“那她到底去了哪里?”
“当时没人知道啊,过了三年,赵家湾她家里才收到一封表彰信,表彰她家出了一个大学生,他们才知道,她躲起来念书去了,考上了大学。文老师一听到消息,就从省城的师范学院赶到她家里,又赶到她念大学的学校,不知道两人怎么聊的,可能是聊崩了。”
“啊......怎么会聊崩了呢?”
“听后面从赵家传出来的意思,赵主任这辈子不想跟男人扯上关系了,就想自己干一些事情。她从大学建筑系毕业,本来可以留在大城市里工作,但她回到了西流镇,天天研究那些建筑,慢慢做到了文旅中心的主任,一心就想把西流镇的古建筑宣传起来,从今年的文旅展举办的情况来看,她的愿望说不定就快实现喽。”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事,但余念念有些惆怅地问:“那文老师呢?”
村长也叹了口气:“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圆满的事,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吧,一个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另一个不远不近地看着,她需要啥帮助了,就义无反顾地去帮帮她,这样不也挺好的么。”
余念念点点头:“难怪这次文旅展,书画协会这么积极配合呢。”
“好啦!八卦听完了,天也黑了,该去江边放孔明灯了!我得赶紧去,说不定能抓到几个愿意跟我聊聊招商引资的县领导!”
“嗨,您还惦记着您的私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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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已经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余念念捧着自己的孔明灯,小心翼翼地避开人流。成群结队的游人兴致高涨,一个个望着半空中缓缓升起的写着祝福的孔明灯。
“啊!”余念念被一个边跑边抬头望天的小孩撞到,身体一歪,低呼着倒向地面,下一刻,被一双胳膊圈住,带了起来。
“白砚?”她愣住,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
白砚穿着一身黑,黑色高领毛衣,黑色大衣,黑色裤子,黑色鞋子,只有一张脸,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的清冷。
“你怎么在这儿?”余念念问。
“我是文旅展合作摄影师,当然在这儿。”
“我是说,你不是应该在文旅展中心展台那儿么?怎么会来江边?”
白砚盯着余念念的眼睛看了片刻,问:“你一天都缩在办公室,没去展台,是因为我在那里?”
余念念眼神心虚地移开,不敢看他。
白砚问:“你在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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