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唐晔离开后,何嘉南本想质问这壮实学生为什么要拦住自己,但那人迅速一言不发下了楼梯。连脸都没看清,谁呀这人?

何嘉南亦无心再晨跑,他坐在刚才唐晔坐过的位置上。

有些人和事,当不翻开那一页时,它似乎再与自己无关;但当翻开了它,久远的记忆依然活色生香地呈现在面前。

明明他们两人曾是最亲密的人,一起参赛、一同获奖、神采飞扬,仿佛能一起举起整个世界。

他把头深深埋在手心。

他记得,十年前高一与唐晔的第一次见面,是他第一次对“坏小孩”一词有切身体会。

何嘉南出生在K国南方的一座大城,G市。

父母也是那边的综合性大学的教授,祖父母、外祖父母、伯父一家子,都与教育、科研、文化有关。这样的家庭称之为书香门第、教育世家、名门望族并不过份。

他在这个体量巨大的大学城附属学校度过幼儿园到初中,身边朋友皆是教授教工高管的孩子,父母间多有交往,生活环境和教育水平造就了这群朋友的成绩,普遍比外面学校的高了不知多少。

所以中考时,这班教工子弟几乎垄断了这所重点高中的前列。

中考的竞争压力,比高考其实高出不止一点,所以能考上这所学校的所有学生,都几乎是热衷学习的好孩子。开学典礼上,校长看着这新一届学生,与往年一样满意不已。

但典礼进行过半,这种满足感很快就被一位竟敢迟到的新生给打断了。

这位高瘦腿长的学生利落翻过学校的矮墙,在主席台站着的校领导和主任们的眼皮子底下,落入包围圈。

正在发言的校长天雷滚滚;正在专心聆听校长发言的众鹌鹑、不,众新生们,也仿若木鸡。

校长忍着爆发前的一点耐心:“为什么迟到?”这时候你不升格一下主题,说路上救了老奶奶,最低也说说骑车摔了吧?主打让校长有台阶下。

可那坏小孩状甚坦诚,朗声回答:“蒙师长们教诲,Better late than never.”

字正腔圆,气壮山河。

当然,出头鸟肯定要被打击的。校长在严肃批评了这种行为后,还上升到了为人处事的大道理上,让所有同学们都在南国九月的骄阳下再曝晒许久。

同学们表面当然啥都不敢说,但心里有没迁怒那只出头鸟就难说。

但站队列前排的他们看得清楚,明明是个坏小孩,却长着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清秀天使面孔。

校长训得口干舌燥之际,才想起开学典礼的下一个步骤:新生代表发言。

他老人家对着大家叫道:“本市中考状元,唐晔同学,上台发言。在哪?”

大家四顾,却没人从坐位上站起来。

这时,一只弱弱的手在校长旁边升起:“校长,我,我。”

校长没理他,又看向坐在位置上的众新生。但下一瞬、他猛地转向那个胆大包天的迟到者:“你是唐晔?”

那死小孩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把胸脯挺得高高的,笑得阳光灿烂:“对呀!”

所有尖子生都像被打了个耳光:这样的家伙,居然打败了全市十几万名考生?!

校长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回头,对大家宣布:“开学典礼到此结束。现在,按我们学校的传统,每次例会后开始跑操场,活动活动手脚,每人10圈。你,唐晔,跑20圈!”

正当大家才没跑一圈,跑在队列前面的唐晔同学在众目睽睽下踉跄一步,晕倒了。

校长沉默了。

这一晕的时机掌握得那么好,99%是假的,但耐不住人家演技好,离摄像头不远不近,老师掐他也没醒。

毕竟迟到还算小事,学生身体出状况了那可是要负责的,万一家长真的调监控追究起来也不好说,反正谁都不想背锅。

擦着满头大汗的教导主任招呼站前排的临时班长何嘉南与另一名高大同学,过来把唐晔送医务室。

主任又见校长不说话,主动为所有人减免了5圈。据说所有同学对于唐晔这位仁兄的看法立马从鄙视转化为感激。

等到另一个同学刚把他送去医务室、又吭哧吭哧回去跑操场时,校医还没进来,何嘉南却不放心那1%的可能,伸手探了探那新同学的额温。

就在这时,自己的手被躺在病床上、看着虚弱得不行的那同学一把抓住:“我快不行了,救救我。”

何嘉南用另一只手轻拍了拍他肩膀:“你别担心,校医马上就会过来给你处理。”

听了这话,那同学的眼帘缓缓张开一条缝,房间里真的没别人,他的两扇长睫毛再猛扇了一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珠便显露出来。

何嘉南与这双精神四射的眼睛对视着。

他:“同学,你没病啊?”

床上那人毫无撒谎的愧意:“当然。”又反问,“难道你想跑步?”

“当然不想。”毕竟南国九月这么热。

“我也不想。”那双漂亮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何:“为什么迟到?”

唐,愤愤不平地:“我还想跷了整个开学典礼呢,又晒又无聊!要不是突然想起要作为新生代表发言,来了又不让我讲,早知不来了!”

何嘉南心想,要我是校长也不敢让你讲,都不知你还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在何嘉南从小所受的教育里,师长不一定全对,但在人生大道理上基本都对。

他没见过敢如此挑战权威的同学,但后果貌似大家都受了益:所有同学减少了跑操的圈数,怕晒的女老师们也能及时回到屋檐下,而始作俑者舒舒服服地在医务室补眠了一个早上。

觉得这人蛮有趣的何嘉南突然就不想马上回教室了,反正还有别的班干部顶着呢。

老校医进来时,他也装模作样地扶起唐晔,按指示给喂水、涂清凉油、降温等。

他小麦色的手指按在这同学白皙的额头上,触感有些异样的细腻,像只精致的瓷娃娃。

仔细看看他的五官,有点混血儿的味道,特别是那双大而亮的眼睛,睫毛又翘又浓密,带着另一片大陆的神秘风情。

但只要老校医背过身去,他俩就用眼神狡黠地PK:这一Part里谁的演技好些。

直到11点半过了老校医才揭穿这两男孩的把戏:“赶紧回教室,奶奶我老了,要早点去打饭!”真的是,别当她三十多年的行医生涯是白干的好吧。

刚才看似只有出气儿没进气就差留遗嘱的虚弱“老头儿”,现一骨碌翻身起床,端端正正一个90度鞠躬:“在您的精心治疗和无私关爱下,我已迅速恢复健康。感谢人美心善的好阿姨!下次我再来看您。”

老校医笑骂着:“下次别来了。”

厚脸皮孩子还敢说:“等我回去领了饭卡,下次给您打个大鸡腿儿好不?”

虽然她还是骂着“两个皮猴儿,赶紧走”,但眉目慈祥。

回到教室,唐晔同学在讲台上再次诚恳向班主任致了歉、又一板一眼地向同学们自我介绍完。

但当老师转身一离开教室,与唐晔同坐后排的一个男同学挑起话题:“喂,唐晔,幸亏你晕了,不然我们都得中暑。”

“就是,为什么这学校这么变态,跑操要跑十圈!”

被众星拱月的唐晔比出两个大拇指,意指高层,又一翻手腕、食指立马下指,摆出个“鄙视”的手势,引起一波叫好。

新学期人心还是散的,吵闹声从点及线到面、迅速漫延了整个教室。

直到何嘉南的多年同学、同为临时班长的袁雅维站了起来拍着讲桌叫“安静”,又蹬蹬蹬跑到唐晔面前,轻轻用手指敲着他桌面:“同学,你能别带头吵闹吗?”

唐晔终于收回逡巡在起哄人群里的目光,45度角抬头看向袁雅维时,眼里已带上犹如奶猫般的清澈与无辜:“这位同学,你看见我刚才说一句话了?”

袁雅维无可反驳,但她作为一名好学生,还是要维持纪律的,便只能妥协:“行行行,那你别做些奇怪的动作影响同学们就好。”

唐晔又极委屈地注视着袁雅维的双目:“班长,你能不能别只盯着我,去管管别人?你这么特别对待,我会以为你喜欢我。”

在周围同学们的哄闹声中,袁雅维气得直跺脚。

……坐在H大操场边,沉浸在十年前回忆中的何嘉南,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嘴角都不由得带上笑:

如果是另外一个人说这句话,他相信自己这位跆拳道黑带的发小早就一拳呼过去了;但面对着唐晔那湿漉漉的眼神,后来何嘉南才明白她在那一刻就沦陷了。

不止是她。是他们,都曾沦陷在唐晔善于充分利用所有不限于外貌优势的天才思维中。

何嘉南后来才认识到像这样的,叫表演型人格。

一颦一笑皆为寻求关注,以自我为中心,再加上唐晔那异常机智的头脑。大家都认定他要得到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高三那件事后,很快有人告诉何嘉南,事情起因就是这位爱演爱现的朋友。言之凿凿。

那时他无比坚信程序正义。

“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都没有心?”

18岁的唐晔问的最后一句话,漫不经心是假的,坦露的脆弱才是真的。

而自己当时却嘲弄他的演技能得奥斯卡。

在众人审视的聚光灯下,唐晔甩手离了场,从此杳无音讯。

何嘉南期盼过终有天能重逢,还有机会问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却没想到再见面时,他已舍弃两人曾经的诸般快乐,只为遗忘那一次的不如意。

若早知如此,自己当时是否会动摇?

——不会,也不能。

在H市的某个角落里,几个人开着电话会议:

有人汇报:“小唐主任这三天来在校园环境安好,暂未发现重大安全隐患。”

有人却反驳:“背调的人怎么没做好工作?没发现H大校园内有一名教师是他的高中同窗?”

有人马上接口:“我了解但并不认为这是个隐患,毕竟他的高中同学并不知道他离开学校后的去向,小唐主任只要按简历上的与对方交代便好。”

有人想了想,才开口:“留意下这人。我已接到报告,唐晔到场的第一天,这个何嘉南,就与他有过较亲密的接触,还有今早发生在操场边的事。”

他又补充到:“再者,看看这人的简历:他的父亲是G市的国家某重点科研项目的领头人,母亲和祖辈皆是文化界或教育界资深人氏。这样家庭出身的孩子,为什么要离开家乡到三千里外的H市?G市容纳不下他的屁股?”

这人再进一步问道:“他接近唐晔,有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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