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汀澜睡得并不安稳,一会儿做梦梦见祁衍出车祸的画面,巨大的撞击声,遍地碎裂零件,护士表情严肃,人群尖叫哭喊,祁衍躺在担架浑身是血,面目全非。
他独自守在重症监护室外,触目白茫茫一片,医生走出来安慰他节哀。
一会儿梦见林千峰当着众人的面,宣布华天由林程合法继承,而他带着多年心血离开公司,走廊里的职员全都看他笑话,窃窃私语,林程站在不远处得意地对他扬起嘴角,“哥,你知道丧家犬是什么样么?”
“哈哈哈哈看,就像你这样。”
随着视野不停翻转,他又梦见自己去斛香山给祁衍上坟,那山又高又黑,密林下伸手不见五指,他在一处蹩脚的角落找到祁衍的坟,爬藤满布,蛛丝错结,灰旧的碑文依稀可以辨认林汀澜爱人祁衍之墓几个字。
他清扫了许久,天际泛起鱼肚白,他茫然坐在石阶上,不知怎么记起祁衍留了本日记本给他。
他带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希望飞速回家里,将各个地方翻了个底朝天,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日记本的痕迹,他只好问阿姨打扫时有没有看见过蓝色日记本。
他紧紧盯着阿姨努力回想的脸,对方遗憾告诉他从来没有整理过这样的物品,怎么可能,他不相信,明明日记本是阿姨当初在祁衍房间里看见的,他描述日记本的外观让阿姨再仔细回忆,并强调那是祁衍的东西。
阿姨很是为难地抱歉确实没见过,祁先生已经走了那么多天,为什么突然又提起关于对方的事。
祁衍走了那么多天?祁衍走了多少天,明明只有一周,他平复心情,对阿姨说道,“祁衍走了多少天?”
阿姨用怜悯的目光看他,缓缓开口:“先生,已经一年了。”
他听到自己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瓦解崩塌,无边的恐慌袭来,不肯承认阿姨的话,他笑意浅淡,“阿姨,不要开玩笑,我每天都在夜里和祁衍见面。”
祁衍的坟墓有点小,有点脏乱,只是去世一周,怎么会变成这副乱糟糟的情形。
“先生,你是不是又把药扔掉了,医生告诫你无数次必须按规定服药。”阿姨似乎习惯他不正常的行为,言语饱含无力,“你跑去祁先生的坟墓了对吗?别再去了,我真害怕......你哪天走丢了。”
笑意维持地勉强,他生病了?是他生病的幻觉?
祁衍从未留给他日记本,也从未在每个夜晚出现过,对方死去一年了,那些深夜中的相处对话都是假的。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只有自己,自始至终都只剩他自己。
太难过了,他站在天台上面伸手揽长风,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阿姨悲痛欲绝仰望着他,近乎哽咽,“林先生,上面危险,离天台边缘远点。”
终于不用再为任何事物担惊受怕,他一脚踩空。
“砰!”
........
林汀澜被这声砰吓得心跳骤停,他侧躺在床上,后怕从背脊攀升到天灵盖。
幸好只是梦,这场噩梦太阴暗,集齐所有他潜意识里警惕的结局,偏偏他无法更改,在梦里把自己推向死亡,不敢深想哪怕一秒。
他忍不住按亮小夜灯,确认一眼床头柜上的蓝色日记本,还在还在。自我反省,也就一晚祁衍不在这里,就沦落到做梦被吓醒的地步,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窗外的风灌进狭窄窗口,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林汀澜闻声神色轻变,心有所感般目光转向窗户,就在这时,眼前霎时一黑。
台灯坏了么,还是停电了?
他更倾向于停电,因为房间里的耗电品都无法使用,风好像更大了,疯狂呼啸,他一寸一寸摸寻手机,摸了近一分钟才摸到。
离奇的是刚打开屏幕,忽地闪烁,手机息屏,如何摆弄再也没反应。
不是挂符起效,而是时间没到,迟来的下文,坐于黑暗里的林汀澜唯有一个念头。
祁衍来找他了。
看样子不能进门,对方很生气。
连手机都遭受牵连。
生气就对了,不然白费他忙活的功夫。
慢条斯理下床,磕磕绊绊顺着四周陈列走向放置熏香蜡烛的柜台,火柴轻擦过纸盒,一豆火苗蹿起来,将林汀澜侧脸映照,他的睫毛在映照里垂落,像暮色收拢的鸦羽。
手持着香薰蜡烛,他正要往能透过玻璃窗观察别墅外情形的位置移动。
电话响了。
祁衍的电话。
只有突兀的铃声刺穿耳膜,电流刺啦刺啦,在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之前,噪音归为平静,然后是祁衍克制的请求。
“汀澜,开门好么?”
隔着几米远的距离,林汀澜晃了晃蜡烛,对着轮廓模糊的手机轻声轻调开口:“怎么回事呢?”
“你放的东西,把我拦在外面。”对方语气很沉,还算友好商量的口吻,“为什么这么对我?”
竟真问得出口为什么,说得好像对方才是无辜的受害者,林汀澜都要被他逗笑了,纯粹气的。
“你觉得为什么。”
祁衍貌似是在想办法破坏那十分碍眼的挂符,不可置信他的爱人最终还是使用那种东西来对付他,林汀澜换衣服的时候,他闻到了某种讨厌的香火味,与寻常香火不同,那是一种会威胁到他的灵香。
他沿着别墅巡弋,哪怕有一丝缝隙可钻也绝对不会放弃。
爱人的气息被截断了,别墅围了层阻止他感官的界线,无法看清也无法靠近他的爱人,这令他情绪躁动。
但他掩藏得密不透风,瞳孔盯着三道明光,缓缓陈述:“是因为昨晚我帮你。”
“你那叫帮我?”
祁衍辩解:“可是过程中你没有任何不舒服。”
林汀澜像是被踩中尾巴,立即打断:“闭嘴。”
对方还在继续。
“你不能过河拆桥,汀澜。”
“你不准说话。”林汀澜自认为凶恶警告道。
他过河拆桥,还劝他不能过河拆桥,想了想,他就是要过河拆桥:“一张符昂贵,不能浪费它的价值,你暂时在外面待着好吧。”
“一定要这样么汀澜,”祁衍越是平淡,越给人捉摸不透的危险,他对着其中一道符眯了眼,瞳孔里是化不开的浓墨,浓墨下方酝酿了山雨欲来的风暴。
“谁给你的东西,确实有点用处,但不可能永远拦住我,你也不可能永远不出别墅,所以没有意义。”
他压低声气说道:“等我撕碎这几道符,再也没有谁能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这几天和对方沟通的时候虽然偶尔存在障碍,但基本都马马虎虎揭过,差点让林汀澜忘记了对方隐藏晦暗的偏执本质。
他咬了咬唇角,拿着蜡烛不禁后退一步,逞强回应:“那就等你撕碎再说。”
祁衍轻笑一声:“最多三天,汀澜祈祷这该死的符坚持久一点吧。”
手机传出的声音戛然而止。
窗外罡风乱窜,玻璃时不时嘶哑闷响,林汀澜拿着蜡烛上前,隔着玻璃只隐约分辨外面树影东倒西歪,叶丛翻滚得厉害。
忽然,楼下大门被撞响,“砰,砰,砰”,节奏极有规律,宛若悬在头顶的丧钟敲出倒计时。
借着蜡烛的光,他心跳加速朝房间外走,穿过长廊,立在楼阶上看着厅堂大门,他想应该是挂符抵挡外力发出的动静,不知道祁衍是如何和挂符对抗的。
听着越来越迫切的砸撞声,林汀澜有些紧张地望向楼上,担忧阿姨撞见这幕场景,好在他与祁衍之间的联结只有他俩可以感知,其他人并不会被卷进其中,阿姨那层楼风平浪静。
又想到强行破坏挂符会遭受反噬,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挽救一下糟糕的局面,回自己房间试图跟对方讲道理。
对着手机开口道:“别费力气了,强行毁坏它会对你造成伤害。”
砸撞声依旧,就在怀疑对方不会理睬他的时候,他得到祁衍无所顾惮的回答,直击心灵。
“那又如何,比起找不到你,这点伤算什么。”
不可理喻,但有迹可循。
林汀澜静站原地,差点就昏了头,下一个瞬间去把挂符给取了,冷静,就是因为稍不注意放下心防才让祁衍步步得逞,他的话语权就是这样悄然无息丧失的。
他故作平静:“随便你吧,我要去睡觉了,的确该感谢你控制住我的病情,不过你的私心也有所满足,我们算扯平,挂符就当给彼此几天私人空间,再亲密的伴侣也需要独处。”
大约这几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起到了安抚的效用,祁衍被他说服,楼下的砸撞声忽然停止,他垂下眼眸,凝神等待对方的反应。
其实是他想太简单了。
少时,伴随手机里冷冷道:“扯平不了。”
惊人的撞击近在咫尺,两道弧光转瞬即逝,来不及探清状况。
此时此刻,一扇窗户被破开,风吹进来,林汀澜回过头张望,萤火下眉眼含了惊诧的破碎,最后一丝光芒勾勒他纤薄如竹的身影。
蜡烛陡然熄灭。
[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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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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