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手里的工作被换成了其他文物,可褚锦的心里就是放不下那根做工粗糙的簪子,即便回了家,它的模样依旧盘旋在脑海中。
正在厨房和唯一一台能用的加热工具较劲,不想吃冷餐的顾铎,一回头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褚锦眉头紧锁,面带愁容地盯着手机。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顾铎的声音并未传远,微波炉加热完毕的响声恰好遮盖住他的问题。
那句疑问在空气里转了半圈,随后散得一干二净。
顾铎心中不确定褚锦是没听到还是不想回答,他端出热好的晚餐,缓步走到褚锦身旁,又问了一遍。
这次没了家电的捣乱,顾铎的话一字不落的飘进褚锦的耳朵。
依旧沉浸在工作氛围的褚锦下意识地回答:“我在想这根簪子怎么这么粗糙,实在是不应该。”没意识到身边是谁的他还把手机朝一侧递了递。
在余光看到那随着重力下落的长发,周遭萦绕着熟悉的沐浴露香气,褚锦的大拇指这才后知后觉地按下了电源键。
“……”漆黑的手机屏幕上映着褚锦不知所措的脸。
“我准备买一个这样的簪子给你做替换,喜欢吗?”
褚锦低下头,试图逃避顾铎的目光,编出一个十分粗劣的谎话,同时在心中祈祷,顾铎不认识这根簪子。
船上那么多东西,他应该不会全都记得吧?
过了半晌,不见回应。褚锦重新抬起头,嘴角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胸腔里的心脏跳一下凉一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即便这些东西属于褚锦,那也是很久之前的往事。
手里无凭无证,什么都做不了。
还未等褚锦说些什么做解释,手里就被塞了双筷子。
顾铎似乎是叹了口气,眉眼间带上几分失落,主动接过话题:“簪子是手工磨制,还未完工,粗糙些正常。”
人家给结婚对象亲手磨得东西,到自己嘴里成了粗糙。
此时的褚锦恨不得穿越回去把自己嘴捂死。
在这个略显古怪的氛围下,两人并未去往餐厅,就这么挤在沙发上,在沉默的享用晚餐。
用过晚餐,顾铎给褚锦倒了杯热水,像塞筷子一样把杯子塞进他的手里,离开时手指擦过褚锦的指尖。
在热水的作用下,原本发白偏冷的手指已经有热起来的趋势。
“放宽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在医院醒来那一天,顾铎就已经将那些身外物丢到了一旁。
左右不过是些死物,远没有身边人来的重要。
可也不能一直让别人养着……
顾铎将目光从桌上的打包盒挪开,忽然记起一段往事,口中念念有词。
“沿河南下一百九十余里,遇大泽,绕而行林。”
这是本家寄出的最后一封信,这些内容他曾反复诵记,也曾作为传家之物往下延递,不会出错的。
来回几遍,将顾铎口中内容听了个大概的褚锦连忙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地图,同时打开手机导航开始进行详细标注。
从那件婚服的做工也能窥见几分顾铎的家世,能让他如此认真的绝非小事。
如果他要找的是未被发现的金石刻文,就又能填补一段历史的空白。
单是想象就足够美好。
褚锦有些兴奋,分别按照顾铎的家乡和沉船的位置为基点,往南寻找较大的湖泊。
可无论是偏南还是正南,一百九十里附近全然没有大型湖泊出现,遑论森林,连成片的草地都找不到一块。
实在找不出新地方的褚锦开始放空自己的大脑,窝在沙发里。
几何吊灯散出的光束均匀地铺撒在客厅,手痒的褚锦把一旁抱枕上的绒毛搓成一个个长条,歪过头去看一旁的顾铎。
对方接过记号笔在地图上标记,落点和自己先前画下的没有太大区别。
褚锦从沿海地区一路往西南方向看去,目光略过被顾铎左手遮挡的那一部分时停了下来。
摊开的手掌能清晰地看到掌心的纹路,最上方的那一条恰巧同地图上的一条时令河相连。
时令河又称季节性河流,在旱季时流量会变小甚至干涸消失。
顾铎口中的大泽会不会也……
思及此处,褚锦将那几个已经干涸的湖泊一一做了标注。
那时候的一里路大约是415.8米,比现在的长度要短了将近一百米,在地图上要更近一些。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里就是那片森林。”
褚锦拿着笔的手往北挪了一些,刚好同之前画下的一个点位重合。
“安阳?”
看着那黑色圆痕旁的打印字体,褚锦皱起眉,总觉得曾哪里看到过这个地方。
到底是哪儿呢?
相较于褚锦直白的困惑,顾铎的情绪要内敛的多,只有略微上扬的嘴角将他的真实感觉外泄几分。
褚锦一边疑惑自己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安阳,一边在软件上查询近期前往安阳的途径。
机场距离太远,大巴时间太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高铁合适,舒适又快捷。
唯一的问题就是——
顾铎没有身份证。
在他的身份证下来之前,最多只能坐个公交车。
褚锦抬手,安慰性的拍了怕顾铎的肩膀:“等你身份证下来了,咱俩一起去。”
不然他怕有人把这个活古董拐跑了,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
见时间还早,褚锦的心思又活络起来:“有时间回答几个问题吗?”
顾铎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我要是知道的话,一定告诉你。”
得到保证的褚锦手脚麻利地卷起地图,将自己提前打印出来的问题铺开,迫不及待地希望从历史的亲历者口中得到只言片语。
这些简单的文字,会在某一刻通过种种形式汇集一处,相互佐证、填补、完善……
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纸上的每一个问题,褚锦都想知道答案。
在里面选了又选,挑了又挑,纠结半晌,找了个简单的。
“长安的政令多久能抵达会稽?”
政令的颁布有时间作注,官方也会核查,错弄的空间很小。
而他可以根据政令得抵达时间,侧面推算当时官方的传讯速度,进而对一些不实的传言进行纠正。
不知道褚锦到底想要做什么的顾铎选择了如实回答。
“族中有长辈任廷尉,赶时间的话,半日就能将消息传出。”
廷尉,主司法,位列九卿。
褚锦忍痛将自己想了好几天的问题收起来:“好了,我知道了。”
上面有人就是方便,连消息都比别人传得快。
原本预计一个小时以上的问答环节,十分钟后宣告失败。
也是,要是这么轻易就能弄明白,那些问题也不至于成为被人争论不止的疑团。
看到褚锦心情不佳,顾铎从里面抽了一张,指着上面的问题说道:“这些东西你以后会知道的。”
并未听出言外之意的褚锦只当这是安慰,打起精神笑笑:“借你吉言。”
人一旦陷入大量相似或是重复的工作之中,对时间的感知就会变慢。
如今褚锦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每天同一时间走进博物馆,上午站在甲板上,用各种工具清理淤泥,下午坐在电脑前,做出详细报告,晚上回到自己的家。
又一次踏着晚霞而归的褚锦刚踏进小区大门,就被保安亭里的年轻小伙叫停了脚步。
“这位业主等一等!”
对方打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封薄薄的信函,推开窗户递给了褚锦。
“你的信,中午到的。”
这年头谁还寄信啊?就连银行逾期催款都只打电话发短信了。
“多谢。”褚锦迷迷糊糊的就要接那封信。
两指捏着信封,往自己的方向轻轻用力,没拽动。
抬眼看向保安,对方亮出了自己的收款码,面带微笑:“到付件,20。”
半信半疑的付了款,褚锦这才拿到那封信,白色的信封上印着街道派出所的名字。
这几个字像是阴雨天的闪电,一道白色自上而下划过褚锦那被迷雾包裹的大脑,一下子把他劈醒了。
意识到这里面是什么的褚锦连连道谢,急忙往家里赶。
起初小区的入住率并不高,周围的设施也勉强跟得上。褚锦之所以买下这里就是为了上班方便。
可人算不如天算,过了不到半年,有一所重点幼儿园搬了过来,这块无人问津的地皮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回去的路上偶遇了几个刚从菜场回来的保姆,见褚锦一个人,一行人十分热情的走了过来。
几个人把褚锦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把头发全都梳起来盘成丸子头,看起来十分精神的阿姨率先开口。
“是住在六楼的褚先生吧。”
那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眼角带着细纹,弯起的手肘间夹着一个竹编的菜篮,说话带着一点当地口音。
从未见过这些人的褚锦抿嘴看了一圈,确定自己走不了之后,开口道:“我是住在六楼,几位姐姐这是……。”
听褚锦承认,刚才说话的阿姨笑的十分得意的看向身旁的同伴。
“我就说是他吧,我在大门口就看到了,肯定错不了。”
旁边的人也不吝恭维:“还是你的眼睛亮,不光挑菜好,认人也快。”
闻言,那个阿姨又笑起来。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余光瞥到被她们围住的褚锦,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们几个主要是想问问你家里的宝宝多大了啊?”
“宝宝?”
他家里哪有宝宝?
见褚锦并未回答,几人反倒是赞许的看了他一眼。
这年头有警惕心的爸爸可不多见。
“你别担心,我们都是在这栋楼里做工的。”丸子头阿姨指了指不远处的七栋,“不做拐人那种缺德事。”
“可我真的没有孩子。”
褚锦也是满腹疑问,被这几位阿姨弄得晕头转向。
“我们都看到你在超市里买绘本了。”起初应和丸子头阿姨的那位眉毛一压,一副我都看透的模样,“那些东西不是买给小朋友,难道是你自己看啊。”
“……”
那些绘本虽然不是自己看的,但观看对象的年龄也绝不是宝宝,而是个祖宗。
这种话又不能往外说,褚锦只好编了个理由:“那是我朋友的孩子,他……出差了,托我照顾两天。”
在这个谎言的基础下,褚锦迅速补全了那位并不存在的朋友信息。
对方今天出差回来,孩子刚刚被接走。
一听没有新人可以凑到一起玩,几位阿姨都有些失望。
嘴里说着要回家做饭,不一会儿就散了。
最后离开的是那位丸子头阿姨,临走前还不忘把褚锦拉进了群聊。
看着手机里那[XX小区育儿交流群]的字样,褚锦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去找自己家里那位'幼儿'。
20**.06.01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遥远的宇宙深处送给方又康一份迟到已久的儿童节礼物。他的研究对象——
名为[铎锦]的小行星被观测到爆炸,据相关人士透露,他哭的很是伤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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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XX小区育儿交流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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