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并不安静，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交谈着，汇聚成了嘈杂的喧嚣。
但余确只能听到金一宁的调笑，金一宁的呼吸，震荡着她的鼓膜，仿佛要将她那些深埋在底，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的心思，撺掇出来示众。
余确慌张地别过脸，手指无意识地抓着桌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你别乱开玩笑。”
“啊？”金一宁贴得更近了，潮热的吐息洒在她侧脸，“可是帖子里写得很有意思诶。”
余确并不觉得有意思，她只是有些震撼。
人与人的相处模式，复杂得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管怎样，她自问绝不可能和金一宁做这些。
而且，金一宁是不是有些过分热衷于找她……？
“看把你吓得。”金一宁毫不掩饰笑意，余确的心潮在她的笑声中起起伏伏，不免开始恼恨这种被她牵引，甚至被她拿捏的感觉。
余确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猛地转过头，闷声道：“别笑我了。”
两人贴得极近，翘挺的鼻尖仅一隙之隔，直接让后排同学看傻眼了。
后面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余确才猛地回神，意识到这是在教室，脸瞬间烧得滚烫。
“不错嘛。”金一宁语调轻松，揶揄的语气并不张扬，却轻而易举地就为余确脸上的烘烤添了把火，“胆子变大了。”
余确不想搭理她了，也不想看桌上的小说，换了本严肃的教材。
形教课一般是辅导员谈一些学院杂事，再讲点时事，因为点名严格，大家不敢缺席。
上课铃响起后，余确发现走上讲台的不是辅导员，而是以前和她一起合租的学姐舒从云。
原来是因为辅导员突然生病住院，舒从云被安排过来暂时代理。
舒从云向大家交代了几句后，开始按照学号顺序点名。
“……余确。”
听到自己的名字，余确清晰地答了声“到”。
然而，除了她那道清澈的嗓音，还有另一个轻快的声音和她叠在一起，同时答道。
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笑点低的同学当即就笑出了声。
余确僵住，微微侧眸看向金一宁，不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
却见金一宁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弯成一道漂亮的弧线，一脸顽皮的模样，摆明了是在恶作剧。
余确突然生出一股冲动。
她想伸手捏一捏金一宁的脸颊，应该很好捏吧……
“咱们专业有两个余确吗？”
舒从云的话打断了余确的思维发散，她连忙坐正身子，就听金一宁道：“抱歉老师，刚才是我听岔了。咱们年级里没有第二个余确。”
她笑了笑，认真道：“余确是独一无二的。”
金一宁本来就有一副好嗓子，说这话时的语调更是婉转悠扬。
好像迸溅的日光，喷洒在春天的原野上。
教室突然安静下来，余确怔了怔，听见自己的心绪如乱麻一般缠成了打不开的结。
金一宁不过随口一句话而已，她的心为什么跳得这么快。
余确慌张低下头，就见书本上那些印刷得整整齐齐的文字仿佛混在了一起，变成漆黑的墨团，让人分辨不清。
蓦地，她垂在桌下的手泛起一阵若有若无的痒意。
金一宁正勾起小指，轻挠她手边，像羽毛一般轻柔的触感。
余确瞬间缩回手，金一宁却好似预判了她的反应，张开手掌和她紧握在一起。
金一宁的手一如既往的微凉，余确浑身紧绷，大气都不敢出。
她不明白金一宁为何热衷于玩这样的游戏。
手机屏幕上，微信消息一条又一条地跳出来，像游鱼跃出水缸。
全都来自金一宁。
金一宁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无比灵活地在屏幕上打字，修长的手指飞快地跳跃。
然后微微侧脸，笑眯眯地望着她。
余光瞥见金一宁脸上期待的表情，余确却闭了闭眼，没看手机，自顾自开始翻书。
不知怎么的，她暂时不太想回消息。
身旁的人极轻极轻地哼了一声，像一只没得到满足的猫。余确手指一顿，仍没有拿起手机。
舒从云看了她们这里一眼后，没说什么，继续点名。
答到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某宿舍小群也不消停：
“这不是当众表白还能是什么！‘独一无二的’啊啊啊我嗑疯了！”
“冷静，你先冷静，别光看着颜值就上头。”
“不好意思，嗑不到一点，金对待感情的态度应该很随意吧，说这种话也不会让人觉得真诚。”
“人家本来就是直女，随口说说而已，是你脑补太多了。”
三个室友都不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好像有一大盆凉水泼到头上，女生恹恹地回复：“反正只看脸我也能嗑。”
余确看了会儿书，翻动书页的频率如常。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早就乱了，看的东西全都没进脑子。
不想再做无用功，她干脆把书合上，拿起了手机。
她抿了下唇，点开和金一宁的对话框。
“代理辅导员的声音还挺好听。”
“右前方的那个男的很讨厌，嘴碎爱说闲话，你没事别搭理他。”
“晚上一起吃饭吗？我想吃南门对面那家鱼煲。”
“干嘛不看消息啊，你又害羞了？”
……
“你在我心里就是独一无二的。”
余确一条条滑下去，心中好像涌进一团柔软的云，还带着棉花糖的甜腻。
这么短的功夫，能打出这么多字。
话真的很多。
余确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金一宁又发了新的消息过来：“一起吃饭吗？快回我。不回我生气了。”
这条文字好像在眼前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
余确：“嗯。”
金一宁：“怎么就回一个字，不能多打几个吗。”
余确：“嗯嗯。”
金一宁：“……”
金一宁：“看得出来你的手没什么用了。白长那么好看。”
余确愣了下，看向自己的手。
很好看吗？
她回道：“有用的。”
金一宁：“合理怀疑你在调戏我：）”
余确整个愣住，金一宁是不是打错字了？
她感觉不论回什么，可能都会被金一宁呛到，干脆不再回复。
她打开社交软件，页面却还停留在金一宁分享的那个帖子上。
余确心一跳，退了出来，刷新页面，出现一大堆新的推送。
可能是因为上个帖子带了Le标签，余确竟刷到了“江城姬圈酒吧”这种标题。
以前这样的内容是绝不会出现在她手机里的。
余确正要划走，突然觉得封面图片有些眼熟。
她犹豫着点进去，才发现这家酒吧是金一宁上次去的那家。
就在学校东门外附近。
余确不解，金一宁去les酒吧干什么？
她……不是喜欢男生吗？
怪不得上次那个店员会把她们认成情侣。
也怪不得一开始金一宁是让任珈去接她。
在这一瞬间里，余确脑子里想了很多，浮光掠影，最终什么结论都没有得出来。
“接待所有女生，无论取向。”
看到帖子末尾的这句话，余确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是在瞎想。
她松了口气，没再想这件事。
等到这节课结束，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点。金一宁清理着桌上的杂物，心情很是愉悦的模样。
余确看了她两眼，在心中纠结犹豫，要不要邀请她去图书馆，或者去学校外面逛一逛也行。
余确拎着包向外走了两步，刚要开口，一个女同学笑着朝金一宁走来，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肩上：“走吗，一宁？”
金一宁：“走。”
她冲余确挥了挥手，但没说话，便跟着那个同学一起离开了。
余确视线低垂了下来。
也对，金同学人缘那么好，身边每天都有不同的邀约才合理。
只是她们这两天距离总是太近，才给了她一些奇怪的错觉。
不过，金一宁也会找别的朋友要亲亲吗？
余确被脑海中这莫名出现的想法吓了一跳，闭了闭眼睛，朝教室外走去。
“余确。”
听到舒从云的声音，余确回过头，招呼道：“云姐。”
舒从云好奇：“你和金一宁现在关系很好吗？”
余确点了点头，“我们现在是朋友。”
“那还挺难得的。”舒从云还算了解余确的性格，知道她不会主动去结交别人，也不喜欢应付人际往来。
舒从云歪了歪头，笑着调侃：“你妈妈一直担心你性格太孤僻，以后也不想找对象。你正好和金一宁学学，她异性缘应该还不错吧。”
听到这，余确沉默了下来。
见她这样，舒从云也不想她有压力，便道：“你还年轻，倒是不用急。好好学习吧，其它的事到了我这个年纪再考虑也行。”
余确“嗯”了一声。
舒从云在心中默默感慨，她接触的小学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要谈恋爱的冲动，或者会喜欢一些明星帅哥，喜欢纸片人。
但像余确这样，对异性毫不感兴趣的人，她还真没怎么见过。
一脸无欲无求的气质，看起来冷冷淡淡，天生就不会去爱别人。
舒从云总觉得，余确很有可能会选择一直单身下去。
两人又交流了一会儿学院里的事，然后在一个岔路口分道扬镳。
余确进了图书馆以后，才想起没有和金一宁约定吃饭的时间。
她打开手机发道：“待会儿什么时候吃饭？”
隔了十来分钟，金一宁回道：
“不回我消息的人不配得到我的回复（虽然我现在还是回复你了）。”
余确愣了下，往上一翻，金一宁所说的她没有搭理的那条消息，内容是：合理怀疑你在调戏我。
她又一次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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