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的?
阮篱秋的声音很轻,轻柔的话语与平时完全不同。
郗言想,他不是睡不着,是不敢睡。视频里的场景无数次在梦境中重现,每次惊醒后都要以痛感来分辨现实。
阮篱秋听着电话那头的沉默,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郗言?”
“嗯。”
下唇的痛感让郗言清醒几分,他抱着手机,贪恋着这通电话。他的嘴唇上已经染了色。意识混沌的时候,他对自己一向心狠。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阮篱秋说。
郗言没听过什么睡前故事。每一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时,能陪他的只有手里这个抱枕。
为什么要照顾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温柔?
他在恍惚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说“好”。
阮篱秋的故事很简单。他拿着手机,听着另一端的动静。一边编造着故事,一边讲道:“从前有个小男孩,很喜欢环游世界。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结交一个朋友,他们一起游玩,好不快乐。”
“可是小男孩总要去下一个地方,于是,他们做好了约定,要以信件来往。男孩每天都会给好友写信,上面写着自己的生活趣事,然后第二天就会收到回信。就这样,小男孩来到了下一个目的地。在新的城市里,他再一次交到了新的好友。”
“那他是忘掉了曾经的好友吗?”郗言迷迷糊糊地问道。
他的意识沉溺在轻柔的声音里,变得模糊起来。四周的温暖催促着困意,可是郗言又不舍得睡。他怕早晨起来,却发现这是一场梦。
“当然没有,他还是跟往常那样不断地寄信。”阮篱秋接着讲,“可是,他再也没收到过回信了。”
“好可惜。”郗言已经困到不行了,却还是撑着想听完这个故事。
“他跟新朋友很快就熟了起来,他们一起玩耍,相处,新的朋友俨然变成了曾经的好友。好快,小男孩又要离开了。他们就跟之前一样,做了约定。就这样,男孩每结交一个好友,就会在分别的时候跟他约定好相互写信交流。所以,小男孩一直坚持着给自己的好友写信,可结果却跟之前一样。起初都有回信,到后面回信就越来越少了。”
“小男孩的心里难过起来,他想,是不是自己的朋友们不要他了?于是,他抱着一丝希望,给朋友写了一封信。上面说,他将要把自己走过的路再走一边,顺便去拜访老朋友们。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回信。他的朋友们对他的到来都表示了欢迎。”
“小男孩来到了每一个朋友的家里,他们就跟初相识那样,畅所欲言。一切都回到了原点,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没发生任何改变。这时,小男孩才明白,他们之间的友谊是不会轻易被磨灭的。”
“真好。”郗言听完故事,再也撑不住了,抱着手机便睡着了。
是啊,真好。
故事里的结局永远取决于执笔之人,它可以现实,也可以虚幻。就像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里,主角可以收获友谊,而现实却只能截然相反。
人们在世间彳亍而行,支离破碎的现实让他们对皆大欢喜永远抱着期待。
阮篱秋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呼吸声,失声笑道:“晚安,好梦。”
他们两个人,一个在三楼,一个在四楼。隔着一层天花板,气息透过手机交缠在一起,一夜好梦。
————
12月的月考成绩公布后,阮篱秋的排名竟然奇迹般摆脱了423名,变成了378名。
这个好消息一出,林邶军欣慰了,果然近朱者赤啊。阮家父母觉得不可思议,自家儿子居然开始学习了?
而阮篱秋则是以实际行动证明,努力就可以获得进步!至于上一回期中考试......那分明是改卷老师的锅!
他迫不及待地拉着叶烨跟郗言,随手挑了家餐馆,请客吃饭。
郗言看着阮篱秋那副开心的样子,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想了想还是不打击阮篱秋了。
毕竟阮篱秋能进步这么多,单纯是因为他进步空间大而已。
寒冬的到来让人们的衣物裹上一层又一层,呼出的热气瞬间变成一团白雾。
阮篱秋的生日很特别,是冬至那天。他提前向班主任请了假,一声不吭地回家去了。
哦对,全班也就叶烨知道这人生日是什么时候。不过叶烨很清楚阮篱秋的性格,从来不跟人提起生日这档子事。
阮篱秋提前回了家,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姐姐阮芷薇在。他一进门就看到姐姐正躺在沙发上,打着游戏,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呦?谁敢惹阮大小姐啊?”阮篱秋进屋直奔厨房,拿了瓶可乐边喝边打趣道。
阮芷薇连头都没抬,利索地推掉最后一个防御塔,起身收起手机,开始向阮篱秋吐槽,“老弟,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自己技术不行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地送人头。就这队友,还不如挂机呢!”
“自己匹配的队友,您自己受着。老姐,你那脾气就别碰这游戏了吧?人得学会宽宏大量。”阮篱秋摇了摇头。
就这满是演员的游戏,他早就不玩了,可偏偏阮芷薇玩得乐意,怎么劝都劝不动。
“行了行了,张姨做的晚饭还有点,在厨房,你吃吗?”阮芷薇有些不耐烦,甩手就进厨房打算把饭菜热一热。
张姨是家里的保姆,干了很多年的那种。
这时阮篱秋才想起来,他方才好像看到了厨房里有两盘菜。这么想来应该是张姨专门给他留的。
不一会,阮芷薇便将热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阮篱秋夹起一片青菜,还没送到嘴里就听到阮芷薇的问话。
“听妈说,你喜欢上一个Alpha?”
果然!!家里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月都不到的时间,他姐就知道这件事了,更别说他爸了。
阮劭至今都没当面质问他。阮篱秋心里慌了,就怕暴风雨还在后面。
阮芷薇一眼就看出来自家弟弟的想法,赶忙安慰道:“瞎想啥呢?爸妈才没功夫掺合你那不着边的恋爱史。也就你姐我,闲得没事来问问。说说,怎么连性取向都变了?”
阮篱秋抓起旁边的水杯,一口闷下去。他要怎么解释这个问题?直接说是因为郗言长得好看?可是,自己喜欢他又不仅仅是因为好看啊。
“能有什么啊,就是凑巧而已。”阮篱秋接着吃饭。
这事能不能翻篇啊!他动动脚趾头就知道,如果再不转移话题,他姐下一句话就要开损了。
于是,他果断选择把话题转向阮芷薇最不愿意提的方向。
“姐,你别说我了。你跟你男朋友怎么样了?人家还没跟你和好?”
“............”
阮芷薇想打人,可打弟弟得趁早。
这是个什么弟弟?专门挑伤疤的?挑完还不忘撒把盐。
“真行,不就是不想听我说你嘛。我不说了,我睡觉去。你自己慢慢吃,吃完记得把东西收了。”阮芷薇没好气地说道。
阮篱秋很得意。他就知道,男朋友是她的死穴。
说来也奇怪,阮芷薇从小就桃花不断,表白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可偏偏她一个也看不上,只喜欢那种青涩的Alpha。
她总共就谈过两回恋爱,两回都因为对方受不了阮芷薇的性格而分手。
阮篱秋口中的男朋友,是她苦追一年才追到的。结果大二刚开学就跟她提了分手。到现在阮芷薇都想不明白自己的爱情都是怎么没的。
生日当天阮劭和秋馨都从公司赶回来了。其实他们半夜三点就到家了,但都没有去打扰儿女们的休息。
秋馨如同往常那样,亲自下厨,做了不少好菜。阮劭则一如既往的在厨房打下手,看着那架势,像是在做满汉全席。
蛋糕是现定的,款式是阮芷薇挑的。原因也简单,阮大小姐从小爱吃甜食。
全家最闲的莫过于阮篱秋了。他跑去厨房,被轰出来了;跑去餐桌帮阮芷薇,还是被轰出来了。倒也不是他娇贵,而是他捣乱能力过强。
他灰溜溜的躺在沙发上,打算玩会游戏打发时间,却看到了一条未读消息。
发件人:郗言
[怎么没来上晚自习?]
阮篱秋后知后觉,他好像忘记把请假这事告诉郗言了。
[抱歉啊,忘了给你说,今天是我生日,我请假回家了。]
从小到大,阮篱秋都不缺朋友 可是他们之间却从不提生日。他不知道朋友们的生日,朋友也不知道阮篱秋的生日。
偶有少数的几个人会问起他生日,可阮篱秋嘴里反复的却只有一句话——我的生日早过了。时间久了,便也没人再问了。
直到初中时,他看到了别人的生日过的热闹非凡。那是阮篱秋第一次尝到羡慕的味道。于是,他主动说出了自己的生日。
朋友们嘴上责怪他不提前说,让人没个准备,可实际上,礼物、祝福一个都没少。
阮篱秋收着礼物,心里却没有预料中的满足感,反而觉得这些礼物收的不安。于是,他在别人生日时加倍还了回去。
那次经历过后,阮篱秋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生日,是一家人的团聚。
父母能陪他的时间不多。每年阮篱秋都是靠着生日的借口,凑齐一家四口,吃一顿过年都难得的饭。
阮篱秋看着自己下意识发出的消息,后悔了。哪有生日当天才告诉朋友自己生日的?
他想撤回消息,可惜短信没有这个功能。郗言怎么就没有社交软件呢?!阮篱秋有些愤恨。
郗言的回信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
果然,这才是郗言。
他哪会关心别人啊,就连最开始那句话也是随口一问吧。
阮篱秋拿着手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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