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人间乐

众人手举火把,火把燃烧的滋啦声在夜巷里格外清晰。

光热和今夜的黑寂交织缠绕变成一块块斑驳的影在众人脸上跳动。

为首那人把面具扔到一旁,又收了手中的剑。

跟在身后的众人见状纷纷摘掉面具退到一旁,只有一人始终未动也未摘面具立在那人身后。

缓缓抬头:“是我。”

黎亦欢环视四下,目色一沉轻哼一声:

“徐千首领真是不易啊,梁州城里我几次相约你都避而不见如今终于见到了。

梁州内卫在城里排除异己,井水投毒谋害全城百姓,意图搅乱梁州军防,干完这些狗屁事却藏头露尾的不敢露面。

我就说全城封锁我们和襄王府的人天罗地网,徐千怎么就人间蒸发了原来是跑来了益州,你过得不错啊背后还有高人庇护吧。”

“将军见笑了,不过些平常手段,比不得将军您啊。先皇驾崩新皇必然要清整卫府,我们这些先帝鹰犬怎么可能有活路,不过自保罢了。”

黎亦欢厉声质问:“梁州军户居多,全城都是军中留守的妇孺老弱,一人染病全城举丧。

平日里陛下面前卑躬屈膝,背地里还真是毫无人性的财狼虎豹啊。”

“将军骂吧骂骂也无妨,皇帝手下做事挨骂也算我等的特长了。

但将军骂我,我却想夸夸将军。

真是好手段,一来益州就把我们原本的布局搞得一团糟。

本来只是想捞一笔银钱,可将军所为让我害怕啊,我也是不得已才有今天。”

黎亦欢冷笑一声:“捞一笔?你们利用康代屾与西域的关系,私通敌国倒卖军需。

边境榷场与人私相授受瞒报匿税,数年间竟然获利1500万贯,这么多银钱只是为了捞一笔吗?”

徐千原本放松的表情瞬时紧绷起来,缓缓抬眼对上了黎亦欢犀利的打量。

讪讪一笑,摊开双手指着周遭的杀手,语气狠厉起来:

“所以如今这局势下黎将军多言还有何意义呢?今夜你必死。”

黎亦欢面色平静不动声色,徐千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抬手示意属下上前。

黎亦欢余光察觉到墙头一排人影一动,似有异响。

众人立即警觉起来,人群里有人上前查看,有人上步护住徐千。

还未等众人彻底反应,黎亦欢原地越起腾空的瞬间挥手轻轻一横置出几枚暗镖,徐千身前身后的属下闷哼倒地。

四下的的黑寂突然被一支响箭刺破,空巷两侧的院落里,瞬间冲出了一众内卫属下将徐千的人从外围堵在巷内。

厮杀声点燃了周遭凝滞的气流,她转化身形,三两并步便稳稳的停在了徐千身前。

“我们时间很多徐首领,剩下的事你可以慢慢讲。”徐千俯身一躲抽剑反抗起来,频频上步向着黎亦欢横刺过来,亦欢脚尖轻点着相让连连后退。

于此同时云英正伏在墙头,用弓弩瞄准了徐千。

却见一人从对侧坊间落下,拔剑横档下了落在亦欢身前的重剑。

几番攻防眼看徐千招架不住,一个转身直撞上周子忧的剑,撕拉一声剑锋刺破皮肉肋骨,身后那戴面具的舞人找到空隙飞上屋檐就要逃跑。

周子忧被许千直撞的举动怔住,回过神来从许千体内拔出剑,鲜血瞬时喷溅起来。

顾不得那么许多对着亦欢:“我去追。”说着也越上了屋檐追踪舞人而去。

经此一番,一伙杀手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四下又安静下来。

黎亦欢抬手示意下属撤离,喜鹊傅峥围上来:“将军,要不要我们的人也去看看。”

“不用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周子忧吧。梁州还有好些事情要做,他自己发现要比我们告诉他有用的多。徐千怎么样?”

“死了。”

黎亦欢走到他尸体侧蹲下,伸手确认其人已死,才示意属下清理。

缓缓言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皇廷,先皇交代的事他总是能想办法加倍残忍的干成。

谄媚奉承的言语举动让人印象深刻,我当时还小,默默在想原来武将还能干成他这样。

不想今日,竟然目睹他为了掩护那人自己撞剑而亡,所以说这人心啊真是奇怪。”

喜鹊喃喃道:“可那人跑了,我们其后怎么办。”

黎亦欢拍了拍袖口:“他们搜刮了那么多银钱,又是军备又是粮草的转运了这么多次,豢养的私军到底在何处我们还不知道。

就算我们今日就把人擒到也无济于事,不如先这样让他回去,我们才能钓到想钓的鱼。”

喜鹊似是有些疑惑的歪歪头:“将军一直说有人豢养私军,我们却一直找不到这支军队。

就现在来看,他们掌握的力量遍布两州,会不会不是私军就是梁州或者益州的哪支府军。

1500万贯可绝非小数,如果是真的那得是多大规模的私军啊。”

黎亦欢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傅峥:“小喜鹊真的长进不少,但我这么推断定有我的道理只是现在还不到说的时候。”

喜鹊嘟嘴蹭上来:“将军!你以前可是对我言无不尽的,怎么现在什么都不告诉我。”

傅峥一把将喜鹊拉过来:“就是将军平日里太娇宠你了,将军做事什么都和你交代吗?”

喜鹊瞠目:“我和将军说话,将军还没说什么有你什么事啊?多管闲事!”

半柱香功夫,巷子里散落的刀剑、辎重、火把,四下留下的尸体血迹就被尽数清理。

中秋夜没有月色,空巷里四下如常,打更人提灯穿过,一砖一瓦都看不出任何痕迹。

无人伤亡既定目标完成,此番大获全胜,离真相似是越来越近。

内卫们一片喜色的迅速四散,黎亦欢带着贴身下属往平康坊去。

临进院门上下打量着车厢里的几人摇了摇头,示意喜鹊几人退去铠甲换上寻常衣物。

前脚一迈进院门,扑鼻的桂花香气在额头四散。

丝竹之声悠悠穆穆在这片四方的院里盘旋,院中灯火通明无人入眠,姑娘们围坐在一起嬉笑。

假母迎上来:“姑娘怎么才回来,这祭月须得是一家人在一起才好呢!不然这月神娘娘可是会怪罪的,那多不吉利。”

黎亦欢眉头轻动:“一?家人。”

柳香抱着琵琶上前拉着亦欢入座:“姑娘快别愣着,我们等了好久了就等姑娘的洞箫。

这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我作了新谱,琴筝笛都有就差姑娘的萧声做引。”

说着将谱递到亦欢面前,黎亦欢面露难色,“可我从未练习过怕拖累你们。”

柳香莞尔:“不怕的,这益州名妓怎会技艺不佳。”

亦欢瞪瞪眼,这洞箫原本是设计楼婉婉这个人时为了在一众琴筝中取巧。

几首曲子练习下来还可乱真,现下这新谱直接吹出来可不是要露馅。

姑娘们都盯着,有人似是憋不住笑:“你们就别为难她了,提剑的手吹成先前那样已是不易了。”众人哄笑。

黎亦欢有些尴尬的露齿笑笑,一旁假母开口:

“娘子也不用藏了,娘子是什么人我们早就明白了。

每日不需姑娘们接客,动不动就休沐银钱用度从不吝啬,帮姑娘们扎秋千带各种绫罗置新衣,又天天救落了难的娘子们,谁家的庄家这样经营妓馆。”

柳香举杯向着天色:“不管娘子是谁庇护之情我们都晓得。

我躺了好久每每开窗都能听见娘子们院中的嬉笑,

醒来后接触到院里的娘子们和她们一起做月团,排曲,几次恍惚都觉得这不是人间。”

说着说着眼泪缓落入了杯盏。

亦欢从怀间掏出了帕子帮柳香轻轻的拭过泪痕。

孙芸芸站起面色通红似是喝了不少,来到亦欢身前扑通一声俯身跪下去:

“卑职见过将军,谢将军冒险相救。卑职被梁蘅所害强霸属下为妾属下不肯,就被灌了药扔到孙宅强行接客,后又被孙母凌虐本欲求死幸被将军所救。”

亦欢连忙起身扶起孙芸芸:“是卫府的过错,上位者疏于监管才让你们处境艰难至此是我该向你赔罪,对不住。”

桃枝挽着假母泪眼岑岑:

“记得将军把我和阿母从梁州狱中救出来后,曾问过为何杀客。

当时畏惧将军手持利刃,本也不明就里不敢直言,现今能讲了。

因为那客要强霸了我,而我本是妓子不是娼!

我和阿母也不想杀人,以此妓子身份去府衙告状是天方夜谭,根本不会有人真的为强霸妓子升堂。

如果能好好活,哪怕要曲意逢迎也好。

可那时实在是......

我们孤弱卑贱,可也有做人起码的尊严,要不是迫到了绝境,谁会想杀人。”

柳香跪下来:

“杀人偿命对我等本是奢望,贵人们追捧可从未真的在意过妓子的命。

谢将军真的替贱籍柳氏全族讨了公道,阿爷阿母阿兄阿嫂该安了。”

众女纷纷俯身:“谢娘子庇护。”

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层,漏出来几许月色,院中的老槐树像是笼了清辉。

黎亦欢眼底翻涌着强含着的泪倏然就控制不住了,泪水金贵对她尤甚。

自从做了这卫府将军好似连脆弱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你们这是干吗?都起来啊,柳香坚毅,桃枝奔放热烈,还有阿七活泼明艳,芸芸勇敢,你们能到这院子里本就是各凭本事。

我们这些人拿着朝廷的俸禄,本就有责庇护你们,也谈不上什么。

是官还是民只是各司其职,你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无论是良籍还是贱籍,这大汤的繁盛本就有你们一份,本就该被好好对待。

再说方才我一进院子阿母就说我们是一家人,我还感动了好一气。

一家人你们这样就不成样子,快起来。”

众人应声,假母从后厨端来了凉汤胡饼,还有娘子们亲做的乐团。

亦欢举杯:

“我知道大家往日活的都不松快,但至少眼下的这方院子你们快乐一些自在一些,哪怕比先前好一些,就是人生乐事。我敬诸位娘子!”

喜鹊觉得自己吃的肚皮翻起轻功都飞不动了。

康平坊一夜无眠,那首春江花月夜传遍坊间各处,奏了一遍又一遍。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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