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石镜二年二月二十九。

番常在成了宋玉殿的常客,起初还偷偷给我捎来书信,告知我太后还在犹豫,是否留着肚子里的孩子,近两日却毫无音讯。春焰坐在窗外的廊下边绣花边说,“如今璞贵人的下巴抬得老高,说翠箔轩的偏殿住的太狭促,手脚都不方便,话里话外都想着搬去西宫呢。看来又是一个杨妃。”

我说,“皇上给她晋了位份,她自然就会多想。”

也许是那日画纸鸢闹得手痒,这会儿竟想着要动手画些叶子牌,好打发些时光,于是让小陆子和小宗子去削些红木片,里面熨上白纸,画桌上摆成两排。晓莺碾了墨,准备提笔。

这时苏贵人来了,看她和菡萏手中空空如也,松了口气,终于没有猪大肠的伴手礼。看她进屋,我先问,“猪大肠终于吃完了?”

“吃完了。”苏贵人也松了口泰山压顶的气,“我一年半载的都不想碰那玩意了,连猪都不想看到。”

我故意试探,“听说璞贵人想搬离翠箔轩?她一走,说不定杨妃的猪大肠又送来了。”

苏贵人无奈地说,“听天由命吧,我总不能把宫门锁着不放她走吧?”她站在我身边,问我,“你在这画叶子牌?嫁进宫来,我就没见过这玩意。”

我说,“反正也无聊。”

苏贵人俯在桌旁说,“这可是我的拿手戏。”

这话一出口,我倒是想起来,一直觉得自己擅长打牌赢钱,可苏贵人才是真正显山不露水的高手,从前在苏府,只要开局设宴,午后总会组起牌局,她娘亲就会让苏贵人站在身后,用手指轻轻戳着肩膀,指导娘亲大杀四方。连我和我娘亲同时上桌,赖皮使诈都不是她的对手。京城人只传道苏府的夫人是个高手,殊不知她家女儿才是垂帘听政的当家花旦。

那时候我在苏府玩笑她,“这是你出身好,要是你投胎穷苦人家被卖去烟花巷,不用伺候公子,自己就能把自己赎出来了!”然后她又要复述一遍自造的至理名言。

那时候她哥哥就喜欢让她女扮男装,去其他府中赌钱,每次赚得盆满钵满,后来被她爹娘发现,将两个人一顿好打,骂道,“要是被京城的人知道你妹妹是赌场的高手,谁敢娶她!”

她哥哥嘴巴也不饶人,“穷人敢娶,赌得倾家荡产的输家敢娶!谁怕家里来座金山呢!”

又惹来一顿鞭子,于是将这对哥妹关在屋中闭门思过,谁知道两个人又互打起叶子牌,芹芹得意地说,“好了,哥哥欠了我几百两,我的一半嫁妆算是自己挣来了。”

谁也想不到,如今嫁到皇宫来,才真正让这位大小姐收手。

我用画笔在一张牌上画了两个圈,苏贵人指着问,“这是猪鼻子吗?”

本来不是,被她这么一说,却有些像,“像不像杨妃的鼻子?”

苏贵人乱笑,“我说得就是她。那这一列牌就是杨妃鼻,一筒,二筒,三筒,四筒!”

我也跟着笑,“你怎么不说这筒是猪大肠,一段两段三四段!”

苏贵人接过春焰递上的茶,闷头喝起,不和我争。再拿起另一只空白牌,想着这一列应该画动物故事。我思考道,“韩幹的《十六神骏图》怎么样?或者是韩滉的《五牛图》。”

她质疑起我的能力,“你这要在这么小的牌上画出乾坤,真要和璞贵人一较高下了?”

虽然我看不上璞贵人,但她说得确实有道理,若往小了想,“那就只能画些花鸟鱼虫。”

苏贵人灵机一动,“也许是皇后宫中的鸽子?画在牌上,炖鸽子、红烧鸽子、油焖鸽子、烤鸽子?”

我说,“那这牌也别打了,看着都馋了,谁还想赢钱?还不如将宫中的金鸟画上去。”

我想到宋玉殿那夜掩护我和春焰的金鸟,像是一道绮丽的传说,如果落在牌上,倒有趣。苏贵人也同意,“听说金鸟都是从花明观飞来的。先皇后死后,如今的太后为表缅怀,在那立了一座金尊的西王母雕像,高近一丈,先皇大为嘉奖。后来先皇驾崩后,那金尊的雕像竟然消失了,化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鸟,穿梭在花明观和皇宫之间。”

后半段故事我没听过,“这些天在宫中都没见到金鸟了,不会被白公子都炖了吃了吧?”

苏贵人摸着牌,“他可没那个胆量。”

画完金鸟,剩下一列牌,思来想去,只能画些《隋唐嘉话》中的故事,我最喜欢房玄龄夫人饮毒酒的故事,一心一意只为一人,任凭唐太宗要赐她毒酒,也义无反顾喝下。

叶子牌完毕,苏贵人就张罗起了牌局。第一个赴场的是璞贵人,穿着一身梨花清雅,头上也添了新鲜的桂花珠钗。番常在托故说炼丹忙碌,喊了秋贵人过来,还带了一摞点心,苏贵人仔细翻看,说着,“我得好好检查下,不能有什么吃了放屁的食物带进来。”

听得秋贵人脸红,“哎呀,那天失策,丢了人。这些天就吃些清汤寡水的食物,不敢失态了!”

也许是照顾璞贵人的生孕,牌桌的另外三方都格外让着她些,看着她面前堆起的小金山,自己都害臊起来,“姐姐们不必让着我,把我惯坏了,只怕以后都要变本加厉输回去的。”

苏贵人说,“托你的福,才还了翠箔轩一片清朗。可不得巴结你点?万一你搬去别的宫中,那杨妃的猪大肠不就又回来了?”

这话一说,倒是故意试探。璞贵人碰了张杨妃三筒,说,“我可不愿意和皇后、杨妃她们住在一起,怪事儿的。”

秋贵人看向她说,“皇上这几日好像来陪你勤了些,看来你掌握了邀宠的关窍。”

璞贵人叨起道理,“女人嘛,总要将自己谦虚地一无是处,男人才会疼惜你。若是你无所不能骁勇善战,还要他们做什么?”

嘴上无心,却是在说我。苏贵人看了我一眼,乱扔了张牌又捡回去,念叨,“我脑子里糊涂了。不过这几日除了陪璞贵人,就是去皇后宫中,这倒难得。”

秋贵人打出五只金鸟,说,“皇后的父亲好歹是丞相,皇上想在朝堂之上拉拢重新收拢权力,她是最重要的一张牌。不过她爹识得风向,心最不稳。”

璞贵人心有缔结,“那日在清平馆,皇上还踢了她屁股,这就去殷勤献好了么。”

皇后从前就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嫉妒心还重,一直对我在宫中的人缘耿耿于怀,总是利用丞相的权利,往我的鞋里撒钉子。关于我母家谋反叛乱的罪名,也是她父亲联合太后的手笔。

这个话题让我难受,明显苏贵人看出我的情绪,说道,“总要想个办法让皇后吃个大瘪才痛快。”

璞贵人笑着扔出一张牌,“我倒有个臭主意。”

苏贵人问,“什么主意?”

璞贵人说,“我听说皇后近来向番常在问那药丸的功效。不如在那药丸上下手,比如在里面混一些鼻屎,或是让太监们在院子里抓只虫子塞进去。”

听得我汗毛都立起了,“你什么时候和她结下了梁子,这么明晃晃地要报复?”

璞贵人说,“就单纯看她不顺眼,我最怕她这种阴在角落里的人,像一床湿透的就棉絮披在身上,不披冷,披上更冷。”

“可是要找这位番常在。”苏贵人说,“今时不同往日,她攀上了太后的高枝,近来都难见她,打牌喊她都托辞说要熬药。”

璞贵人翘起眼角,推倒面前的牌,糊了,“你们等着,我去找番贵人,她一定答应。”

苏贵人看去她的牌,“这么小的糊,你也急着推牌。”

璞贵人得意地说,“早点赚到姐姐们的银两,我最开心。”

一圈过后,换角洗牌。

秋贵人悄咪咪地说,“今天凌晨白公子又进宫了,说是太后半夜又做噩梦,刚过卯时就把白公子传进了宫。”

苏贵人说,“别人噩梦都是让太医开药,太后倒好,每次噩梦,都去花明观传白公子进宫。”

璞贵人说,“太医们都老态龙钟的模样,太后还正当年轻,早守了寡,又困在宫中,当然要年轻的道士说上几句话,吹上几口年轻的气,才能舒坦。”

我叮嘱她说,“在这间屋子里,你怎么胡说八道都可以,但千万别到外面说去,太后可不好惹。”

璞贵人说,“她天天窝在宋玉殿不出门,平日里也就召见两个儿子,指望着自己的富贵。”

苏贵人说,“听说太后想图个清静,搬去碧水山庄去住。”

我故意说,“花明观不就在碧水山庄吗?”

苏贵人说,“这话让人浮想联翩,以往只说白公子是个德高望重的道士,便断了他其他非分之想,可他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只是命里有些慧根。算起来,这一年中,他竟出入过太后的宋玉殿有七八次了。”

我说,“那还只是我们知道的,不知道的时候呢?来了多少回?”

这话像是提醒了秋贵人,她哎呀一声,掉了手中的牌,璞贵人问,“怎么把你吓得花容失色的?”

她说,“可不得了了!”然后双眼茫然,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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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宫中的头号卤猪肠店
连载中宋樊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