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林蒙的死虽然在民间引发了一阵热议,但在朝堂上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这也正如苏戥所料。
没有任何证据,凶器消失不见,没有一个人见过凶手是如何出入的,死者虽然心脏受伤却面带笑容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第一个发现死者的女人衣着整洁、惊吓过度,即便是官府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虽然民间因此骚动了一阵,但终究世道不算清明,这样的迷案比比皆是,慢慢沉积久了,便成了官府文牍中一份落灰的公文,成了百姓口中的陈年旧事。
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我亲手处理的现场,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凶器也被我洗净包好藏起来了。
一切都在按照苏戥计划的进行。
与朝堂不同,林皇后倒是没少因为这个案子折腾。
又是求着国主帮她查明真相,又是想要从深宫大院的高墙间带话给父亲,连往日的尊荣体面都顾不得了,即便是国主闭门不见,也厚着脸皮变着法子去找。
但是,后宫毕竟与朝堂不同。
林皇后之所以是皇后,只是因为林家就是国主用来制衡母家李氏的工具。林荨的父亲林渺才是国主真正的棋子,无论是林荨还是林蒙,都不过是国主安插棋子的辅助而已,给林荨皇后的位置、给林蒙纨绔子弟的身份和财力,这份看似泼天的富贵都是林荨用棋子的命运换来的。
所以,后宫的林荨皇后只是摆设,只要林渺肯为皇帝出力,这一双儿女的显贵自然无虞。
林渺深知其中利害,知道以官府的能力也不足以还儿子清白,与其因此此时与国主反目只会中了李氏一党的计谋,也会搭上自己与女儿的前程,不如想想族中有没有合适的继承人选,将来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或许我没有苏戥计划得长远,但事到眼前还是能看得清楚局势的。
林蒙的死让我有些恍惚,这是我头一次杀人之后有异样的感觉。虽然我杀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是父亲大人对我职业道德的培训很到位,那就是不可感情用事。
若说这次的异样是因为林蒙是个好人,但以往我杀人从不问好坏,只要主顾钱到位,父亲大人一声令下,想让脑袋三更落地,我就绝对不会让脑袋待到四更。
我只得摇摇头,将这些奇怪的感觉赶出脑袋。
“江子!”
“瞒天过海。”
“什么东西?该你出牌了!”老冯请我吃了个栗子,他的铁栗子硬邦邦的,在我脑门上“当”的实实在在一声响,“怎么回事?读书走神就算了,怎么打牌还不高兴?去偷人参果了?”
我听着老冯的声音,还以为还在上课,下意识地讲了个最近在背的兵法,没想到还是蒙错了,我又摇摇头,从林蒙的恍惚中回过神才接着打牌。
入秋终于有些凉爽了,我最讨厌的酷暑终于要过去了。即使训练总在树荫里,我还是晒得像焦炭一样,整个人黝黑黝黑的,实在连健康的小麦色都望尘莫及了。
但庆幸的是我长高了不少,眼见就要赶上教头们了,若是穿上男装或盔甲,除了骨架太小看起来羸弱了些,大概也能浑水摸鱼了。
我也已离开父亲大人整一年了,竟然莫名其妙有些想他,似乎他给我的不自由也是一种舒适。
或许如果真的和父亲大人当一辈子杀手,我也就将就过了。
可我如今识字、读书,发现了比拿钱杀人更有趣的事情,我的能耐也不再只是悄无声息取人头颅那样简单。
兵书我已读了三四遍,但老冯却说这兵书要反复读,每读一遍都会有不同的见解,务必烂熟于心,还让我背下来。
其实他教我还是很用心的,虽然他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其实是个好教头,总是把我是他的学生放在我是个女人前面,对我丝毫不留情面。
其实我看得懂人的脸色,我只是慢热又不善表达,我看得出他眼神里的赞许,我能明白他的赞许是因为我是个练武学兵的好苗子。
跟这些武痴在一起就是这样的好处,能力总是搁在第一的。
“江子,中秋节跟谁过的?”老冯不知怎么想起来问我。
“老冯,你又糊涂了不是,”老吴慢悠悠开口,“人家冷江是宫里头出来的,外地人,谁跟你一样家就在沁城。”
“哦对,”老冯有些尴尬,“那你家是哪儿的?”
“家?”
“对啊,你没有父母吗?”
这问题确实没人问过我,问我我也不会多说的,父亲大人教过我,我们的职业是不可以随便乱说的。
“嗯。”我含糊其辞。
“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看看,你咋又糊涂了,”老吴笑呵呵地接住他的话,“你不还说她去偷人参果了,可不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去!问她呢又没问你,”老冯盯上了笑得前仰后合的老杨,“笑笑笑,就知道笑。”
老杨:“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错,你还能混个菩提祖师当当。”
老冯:“……”
虽然大叔们对我的身世来历没那么关注,但得知我中秋哪也没去之后,多少还是关照我的,老吴爱吃,给我带了他说是全沁城最好吃的月饼。
不过四个教头里,只有他只爱吃咸月饼,跟我一样,所以他特地给我带了咸蛋黄月饼还故意当众拿给我。
老杨:“咸蛋黄馅?月饼就要吃甜的!五仁的!只有你才吃咸的!少来折腾我们江子!”
老吴:“切,还你们江子,你连江子不爱吃甜的都不知道,我们江子跟我一样都只吃咸蛋黄月饼好吧。你给人家带了什么?”
老杨嘿嘿一笑,从背后变出一盏兔子灯:“我能那么没良心吗?”
见老陈进来看着,老杨喊他:“老陈,你的呢?”
老陈一摊双手,耸耸肩。
老杨:“……”
老吴哈哈大笑:“嗯嗯你有良心。”
老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红包塞给我,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中秋,写得比我的字还丑。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问了我媳妇,说给你们小孩子包个红包自己买就好了。”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不用这么感动。”
我:“?”
老冯踩着点进来了,在万众哦不只有四个人的瞩目下,不出我所料,见面就要先请我吃个栗子。
我认识他这么久了,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一偏头闪了过去。
但他也认识我不止一天了,我的余光瞥到他的另一只手出现在我的脑门上。
我的脑门上并没有如愿发出“咚”的声音,他的手落在我的头发上,揉了揉,这感觉怪怪的。
老冯似乎也感到奇怪,于是他的大手在我的脑袋上拍了拍。
他大概是练过铁砂掌,拍的几下可比他的栗子火爆多了,拍的我眼冒金星。
“嗯熟的。”老吴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来晚了,都送了什么呀?”老冯问道。
“月饼,花灯,红包。”
“又不过年发什么红包?小孩子拿钱不安全,来交给我替你保管。”老吴掌心向上却一点都不害臊。
我把老陈的红包拍在他手上。
老吴打开翻了翻:“江子真是猴精,一分都没给我留啊,”翻来覆去看了看递还给我“字真丑,好好练练吧。”
老吴老杨一阵爆笑,老陈的脸拉得比驴还长。
“怎么了?”
“你带的啥?”老杨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老冯一脸坏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葫芦放在桌上,“好东西!”
“这酒吗?”老吴皱皱鼻子,大概也没闻到什么味道,“也不像啊。”
“你打开再闻闻。”
老吴一边打开一边道:“江子才多大啊你就给她喝酒真是……哟!真是好东西啊!葡萄酒,这得花不少银子吧?”
老吴打开的时候,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飘了过来。
“不花钱,去年我自己做的,没想到真的成了。”
“真不赖啊!”老吴识货,深吸几口,把砸了几下嘴,“江子还小,我就替她笑纳了!”
说着就要把葫芦送到嘴边。
我手疾眼快,一只手捂住葫芦口,另一只手从他手里夺过来,“你年纪大了,养生。”
虽然我没有插话的机会,但是却很喜欢这几件礼物,尤其是最后一件,打开时浓郁的果香我也闻到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葡萄还能做成酒。
我一一谢了后,满心欢喜地收下了。
我第一个人想到的就是苏戥。
天刚一黑,我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老冯给的葡萄酒,飞檐走壁地摸到了苏戥的寝殿。
我并不是第一次趁夜进来,但这次与以往来时不同。
以往苏戥都会早早熄了蜡烛,她喜欢在无事的夜晚借着微弱的月光坐在窗边吹风,我看得出其实她不爱做女工,因此有了空闲大多时都是读书。
进了宫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她的品阶不高,没什么机会离开内苑。
内苑住的都是国主的女人,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侍好国主,又怎么会有多少书可读呢?
今天苏戥的寝宫灯火通明,苏戥装扮得也有些不同。
往日她是喜欢素净的,头上也只是简单的点缀。
“国主万福圣安。”
她的声音清澈地像是一汪清泉,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声音了。
“苏婕妤快起,朕一听到你有喜了就过来瞧你了。”
有喜?
我苦涩一笑,转身回了西禁卫营。
(今日小虐怡情:冷江竟然误会苏戥有喜了,心疼冷江三秒钟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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