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知道回来啊。”孟棠冷着一张脸。
苏衡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冷漠的神情了。
别的女人生起气来都是横眉立目的,恨不得每根头发都站起来。
可孟棠却跟那些人都不一样,脸上没有半分不好看,只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不再波光潋滟,仿佛能飞出刀子。
平日看人时,那种眼神仿佛能让冰雪融化,一旦不开心就会立马变得冷漠疏远,翻白眼似的眼球靠上,让半只眼睛都留白,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
“公主,臣……”苏衡着实不会撒谎,只好含糊其辞地指望孟棠不要跟他计较。
“苏衡,本宫昨日听到了宣召,让本宫回宫探望妹妹,不过,还听说了婕妤从宫中送信出来。这些,你为何要隐瞒本宫?”孟棠懒得跟这个迂腐的书呆子掰扯,直接问出来。
“臣没有隐瞒公主,妹妹确有来信,臣怕有些失态,故而没有立即告知公主。昨夜,真的有公事……”
有时候,有些话,就是越描越黑。
孟棠本来没有问昨天晚上,这倒好,苏衡自己心虚,说溜了嘴。
“本宫不想听你的解释,既然驸马这么不喜欢待在城牧府,那以后就不必回来了。”孟棠仰着头,骄傲地转身离去。
这话一出孟棠就有些后悔了。
果然到了晚上,也都没有等到苏衡回来哄自己。
孟棠不是不知道苏衡的木讷,有时候会把自己生气的话当真,不懂得怎么像哄女孩子那样哄自己,只知道君君臣臣那一套儒生的礼仪,把自己当成主子伺候。
就像当年成亲当夜时自己下令,命他苏衡不许碰自己一样,十年夫妻以来相敬如宾,苏衡就真的一点出格行为都没有,反而对孟棠处处尊敬客气。
孟棠也有些动容,有几次,苏衡明明有机会打破这种主仆关系,却都木讷地避开了。
而孟棠一直无所出,外界也有不少闲话,却也都是苏衡一力承担,若有说孟棠半句不是的一律悄悄处置,自己不近女色,积极印证着那些驸马某方面不行的的流言。
孟棠没有办法断定苏衡这到底一直都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像僧人一样戒了七情六欲。
为了试探,孟棠也设过不少美人计,可无一不是落空。
若说苏衡装出这一切都是为了复仇,却又不见苏衡有所行动,日复一日也都不过是正经地处理政务,把瑀阴城治理得井井有条。
孟棠有些疲惫,手中的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是盯着镜中的自己。
眼前的铜镜打磨得大概是全国上下都找不出第二面如此光洁的了,人影朦胧,却也能看得出镜中人比花娇。
二十六岁,这在别家相同年纪的姑娘早就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或许,最大的孩子也都能吟诗作画了。
没有孩子,又被苏衡精心照料,岁月没能在这闭月羞花的容颜上留下丝毫痕迹。
虽然比不上年轻时的青涩水嫩,但却多了几分深沉明艳。
这样的一张脸,他苏衡没有道理不会动心。
可偏偏,自己却疯狂地嫉妒那个和他高度相似的妹妹,他的亲妹妹,却总能懂他心中所想,一旦和妹妹相关,苏衡就会紧张不已,生怕妹妹有什么闪失。
自己才把他妹妹送进宫不久,这便又阴魂不散似的来了信。
虽然知道他对妹妹根本不会也不可能有超越伦理的关系,但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嫉妒——或者说,是被误解的羡慕。
兄妹总会用那种细微的声音交谈,仿佛他们在城牧府只是寄人篱下的奴仆,不敢轻易打搅了这里的清净。
而对待自己的态度,两人也是出奇的一致,更有甚者,妹妹还总是教训哥哥,不要对公主有了过界的行为。
比起这样被严格地伺候着,像个外人一样,孟棠更羡慕兄妹两人的关系,她希望可以成为苏衡的亲人,可以像跟妹妹一样放肆地开玩笑,可以附耳轻声交谈,可以肆无忌惮地哭和笑。
苏衡却被苏戥教成了个木头,对自己的感情全都藏在机械地尊敬和顺从中。
孟棠不喜欢苏戥,把苏戥留在身边,只会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变成苏衡一样的木头。
不过,这并不是孟棠送苏戥进宫的真正目的,但却是苏氏兄妹两人一致给公主找到的理由。
这件事上,其实是他们小看了这位天纵英才的公主。
孟棠任凭他们误会,并不急于解释。
当然,她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不屑于和他们解释。
昏暗的烛火中,孟棠伸手支着自己的额角,手里的书还是舍不得放下,就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
“公主,要不去床上睡吧,别等驸马了。”小丫鬟看不下去,开口提了醒。
“驸马还没回来吗?”孟棠这才醒过来,回味过来小丫鬟的话,“哦,派个人去寻驸马吧,让他回来。”
“是。”小丫鬟低头答应,退了出去。
屋外传来低声吩咐声,孟棠这才开始把书上的字看进去些。
公主的身份也就是在这小小的城牧府里才显得至关重要,她孟棠一句话就像下了一道圣旨。
不出半个时辰,就见苏衡慌慌张张满头大汗地从外面跑进来,跪在自己面前。
“臣回来迟了,不知公主还在等待,是臣的疏忽……”
苏衡兜兜转转还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孟棠早就听腻了,不耐烦地打断他。
“去哪儿了?”
“臣误会了公主的吩咐,以为公主不愿意见臣,臣不敢回府……”
孟棠的脸色更加阴沉:“问你去哪儿了。”
“臣去了府衙。”
孟棠有些恨铁不成钢,这苏衡,你问什么他才答什么,若是没有问到的问题就只字不提。
也不知道他这是顺从还是谨慎,偏偏态度又十分温和,问什么就答什么,绝不撒谎。
“你在府衙做什么?”
眼见孟棠失去了耐心,苏衡那边也准备妥了,并不怕孟棠这样问他。
苏衡看着孟棠还是穿戴整齐,微微一笑:“公主如果还不准备就寝,不如移驾随臣前去一看。”
“行,本宫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然夜已深了,打更的更夫在街上巡逻,可公主的车驾却灯火辉煌。
因为孟棠怕黑,所以苏衡特意在她的马车车盖下挂满了改造过更防风的琉璃宫灯,车由四匹马拉着,没有急事并不在路上疾驰,赶车的马夫也稳稳当当,灯盏无一晃动。
虽然深更半夜早就宵禁了,并没有人会真的去看,苏衡却还是独自骑马跟在车旁,腰间佩剑,俨然一副公主护卫般的存在。
见苏衡自觉习惯,孟棠也不坚持。
自己这个公主自从先国主孟起过世后,便很少被这样正经当公主对待。
自己从小读书就喜爱看策论,各家治国言论早就烂熟于心,动手的话就是研究木工机关。
当先国主在时,曾问过孟棠喜欢弹琴还是画画,孟棠却说想要习武,这样才能替父出征。
就是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又怎会忍受突然被要求去读女诫、学习女红、琴棋书画这样寻常女子的待遇,这简直就是把她当成是某人的妻子来培养。
这不是她孟棠想要的人生。
原以为自己只能低头臣服于这样的命运,可自己真正嫁给苏衡之后,反而像是伯牙遇子期,苏衡能理解自己,更尊重自己。
在这个有些迂腐的书呆子这里,反而没有世俗的约束。
自己仍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就像现在这样君臣有别,恪尽职守,时刻铭记公主与臣子礼仪。
作为公主,她也愿意这样理解苏衡的迂腐。
马车行驶极慢,平时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的府衙慢成了两盏茶。
府衙内灯火通明,敞开的大门内工匠们忙里忙外,照壁后的院子里叮当作响,里面灯火通明,火光照的仿佛白昼一般。
孟棠有些疑惑地看着苏衡。
苏衡却一脸傻笑,呲着大白牙请孟棠进门。
孟棠绕过照壁,只见院子中央放着三架马车车厢,工匠们敲敲打打正是在加紧赶工。
其中一架马车的车盖像自己来时所乘坐的一样,四角挂上了琉璃灯,比起自己的稍显低调,但光是外观就能看出这比自己乘坐的还要宽敞许多。
孟棠走过来,一挑帘子望进去,却见其中香衾软榻,还摆着一方小茶桌,里面大到可以容纳两名女子伸直了腿躺下。
而马车内壁也包裹了软垫,生怕马停得急了碰头,同时又能保暖。车窗也换成了琉璃材质——瑀阴城最不缺的就是琉璃,虽然不大,但可以不用吹风又能看到窗外的景色,内置窗帘,不想看的时候拉上便可。
孟棠暗暗赞叹苏衡的细心。
来信不过一日的光景,苏衡的动作竟然这么快,几乎准备好了马车,甚至车厢外围还有浮雕的花纹,低调但又奢华。
“公主此去臣无法陪同,只能尽力为公主准备好车驾,舟车劳顿最是劳神,公主千万保重玉体,臣在瑀阴城等公主归来。”苏衡看着孟棠满意地出来,连忙上前扶着她。
“好。你可有什么话给你妹子带吗?”孟棠也不是冷血动物。
“婕妤已有身孕,还请公主此去多加问候,臣准备了婕妤想吃的枇杷水果,还有一些孩童的衣物玩具,就当是我这做舅舅的一点薄礼,还望公主能带上这位往日府上的旧仆,就当是送礼跑腿的,婕妤见了留下陪着叙叙旧便好。”
苏衡不擅长撒谎,但撒谎就是滴水不漏。
妹妹需要的接生婆容易找,可郎中就不便进入宫廷了,只好找了这个祖上行医的一位,也好找借口塞进宫里去。
早就叮嘱过了,有人问起就说是婕妤家人,是个嘴严的,日后妹妹也好放心用。
只是这种事情终究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处置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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