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连慧宇格外重视此战,每日都去军营里查看训兵情况,领兵将领也早早地做好了安排。他这一举动,让原本不紧张的士兵纷纷开始紧张起来,对荣军的各种流言蜚语多了起来,尤其是对其首领黎辰温的流言最多、最荒唐。

军中传言,黎辰温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丢弃在了最北境的山林里,那是个大雪天,他的父母亲冷漠又无情,他孤独又可怜。皑皑大雪之下,是一只母老虎救了他,并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乳液喂养长大。五年后,母老虎去世,他在山林间觅食的时候,被原奉禹帮的帮主发现,收留进了奉禹帮。自此,他正式成为了奉禹帮的一员,在那里学文习武,在那里慢慢长大。

军中传言,虽然老帮主一直教导他仁善,但是他体内传承了母老虎的凶狠,所以,对人对事一直狠绝凶厉、冷漠绝情,尤其爱记仇。杨勋杀了他的老帮主,这次他来陆翔寨,就是为了给老帮主报仇的,要陆翔寨所有人都替老帮主陪葬!

谣言越传越凶,黎辰温成了老虎一般的人,睚眦必报,无情无义。听到这些谣言,连慧宇并不全信,因为他与黎辰温有过数面之缘。

第一次见面,是他跟着西营的残兵败将前往南营,路遇奉禹帮抢劫,杨勋杀了黎辰温的老大,当时的黎辰温还是个弱小的少年,人们唤他小黎。

第二次见面,是洛銘芗设计让奉禹帮和汜水帮互斗,坐收渔翁之利,成功生擒王罗明。当时的黎辰温已经能够追杀王罗明,英勇非常。

现在,黎辰温已经自立为王,他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快,他的凶狠也是有目共睹。但是,无情无义一词,连慧宇不肯苟同。他始终记得,在老寨主被杀的时候,那个俊朗的少年心碎如刀割。

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说他无情无义,不仅是冤枉了他,也是侮辱了他。

连慧宇做好了一切准备,每天都去城门楼上等着,但是还没等到黎辰温来,等到了孙玉河的消息。

朝廷公告,孙玉河私放叛贼,违抗军令,革除官职,流放宁古塔。

梁楠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喝了一晚上的酒,说了一晚上的对不起。连慧宇心中同样难过,孙玉河是他进入军营遇到的第一个贵人,他对他,是心存感激的,见他受苦,自然于心不忍。但是,孙玉河是朝廷的人,他也心属朝廷,他知道,就算自己朝他伸出橄榄枝,他也不会要的。

人各有命,就像姜太公钓鱼,主打的就是一个心甘情愿。孙玉河情愿被朝廷抛弃,也不愿意投奔于陆翔寨或者是荣军,这是一个军人的脊梁。

孙玉河被免的消息传出来没多久,谢何被提拔的消息也传了出来。他被任命为平南将军,正三品,赐府邸,赏百金。

对于这个消息,连慧宇无言以对,只是觉得,世间所谓的此起彼伏在此刻具象化了。一个忠臣猛将被免,一个反叛惯犯获升,就像天秤的两端,一个跌一个升。

伴随着孙玉河的被免,齐军内部出现了许多逃兵,大都是当年的连家军。人们都说军人是不将感情的,只是一具听从命令的死尸,其实这通通错了。军人才是最重轻易的,如果一个将军足够好,那么他手底下的兵是可以为了将军背叛朝廷的,这也是为什么高高在上的皇帝总是担心好将军拥兵自重的原因。

人,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军人,都是先臣服于感情,然后再臣服于强权。老连家军的外逃,给陆翔寨带来了新的机会。毕竟,在陆翔寨和荣军之间比较,士兵们更愿意逃往陆翔寨。

洛銘芗再次发挥了其出色的文笔,写了一封招兵令。

天降初雪,寒梅绽放。陆翔三年,稳蓬勃、平江南,军民和谐,粮草丰足。现广开门路,迎天下豪士,扫世间冰寒,以期君至。

此令短短数言,虽有夸大之处,但是贵在语气诚恳。百姓们也很助力,口口相传陆翔寨的好,夸赞连慧宇的仁善,来投奔陆翔寨的人越来越多。

于此之时,原本气势汹汹要灭陆翔寨的荣军,忽然停在了离陆翔寨十里之外的凡平县。

凡平县,是朝廷管辖之下的一个中等县城,连慧宇曾想过要抢占它,但是,那里齐军防备森严,一直没能成功。万万没想到,此次荣军来袭,凡平县不战而败,县太爷随军撤离,将偌大的一个县城拱手让给了荣军。

不知这是朝廷怕了黎辰温,还是有意让黎辰温和连慧宇两败俱伤,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荣军入驻凡平县,近半月,无任何动静。他们眼看着陆翔寨招兵扩军,眼看着陆翔寨丰收屯粮,眼看着陆翔寨越来越好,并没有丝毫阻止。

霍春奇很是奇怪,问洛銘芗:“这黎辰温搞什么名堂,他不趁我们弱要我们命,反而要等我们强大后才出手?他不是向来狠戾吗,怎么忽然慈悲起来了?”

洛銘芗道:“这个黎辰温我只见过一面,那时他还是奉禹帮下的一个小打手,出手的确很凶狠。不过许多年没见,也捉摸不透他的来意。”说完,洛銘芗转头看向杨勋,“你怎么看?”

杨勋依旧冷冷的,“他什么来意我不知道,不过,我唯一知道的是,无论他什么来意,最后,他都想杀我。”

“……”众人无言。

连慧宇赶紧岔开话题,“既然我们不知道他的来意,那我们便问清楚。銘芗,替我给他送张请帖,约他一叙。”

洛銘芗问:“位置在哪?”

“为表诚意,我们去凡平县。”

“什么?!!不行!!”大家都反对连慧宇这个决定。

霍春奇道:“就算我们要表诚意,也没必要送羊入虎口。你若是出事了,我们这么个大家怎么办?”

余平道:“就是,之前您跟孙玉河大将军在望江塔叙旧就差点没能活着回来,现在,您还要主动去敌军腹地,你这是……想要让我们担心死啊。”

“你们不用担心,这次不会有事的。”连慧宇信心满满。

在大家都反对的时候,杨勋并没有开口说话,等连慧宇说完这句,杨勋才开口,问道:“你想带谁去?”

连慧宇看着他,道:“你和徐武。”

廖胜兴一听,立马站起来,愤愤不平:“老大,这次为什么不带我?!!上次望江塔都是我陪您去的,怎么这次就不让我去了?是我上次没护好你,你在怪我吗?”

连慧宇连忙道:“当然不是,你上次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只是,你上次的伤还没好透,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好透了。”廖胜兴抬起脚狠狠地朝地上跺去,“你瞧,我腿脚都是好的,比徐武好多了,他只会说,没我有用。”

徐武在旁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廖胜兴,你夸自己就是了,干嘛损我!谁说我只会说,我也是带兵上阵过的好吗?”

“哼!你每次带兵都走在最后,好意思说。”廖胜兴开始狂踩徐武。

“我……我走在最后是为了给你们断后,一支队伍,前面很重要,后面也很重要啊。”徐武一边说一边望向霍春奇,“大哥,你说是不是?”

霍春奇作为七人中年纪最大,资历最老,最有威望的人,此刻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都是兄弟,偏帮谁都不好,只能笑笑,然后默默地往门口挪,最后夺门而出。

其他人也纷纷往外走,这些人中无尽和尚走得最慢,就被徐武一把抓住,问:“你说,我带兵是不是不比廖胜兴差?”

无尽和尚还没开口说话就被余平拦腰抗走,边走边说道:“他是出家人,不能说谎,你别逼他。”

徐武气极,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人回答他,但是答案都藏在了无言的风中,徐武气急败坏。好在,最后连慧宇固执己见,坚持带上徐武不带廖胜兴,这才让他平了心气。

到了约定的世间,三人一起驾马出行,本以为是去凡平县里聚谈,没成想,黎辰温直接在凡平县城门外摆桌迎接。

城门外地方宽敞,也便于连慧宇的人藏身于附近。黎辰温的此举,是在向全天下宣告,他对连慧宇没有坏意。如此一来,他的来意便愈发清晰了。

连慧宇下马落座,瞧着曾经的少年已经成长为执掌一方的豪杰,心中微动,开口说道:“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话过于温情了,像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随口关切之言,倒不像是两方首领的对话。黎辰温眼波流转,愣了一会儿,道:“是啊,许多年没见,我已经长大了,你倒是看起来没怎么变。”

“嗯,好在还没变老。”说完,连慧宇看向黎辰温的额头,问道:“你的额头……”

黎辰温的额头上有一道又长又粗的疤痕,从额头顶部一直蔓延到了右边眉毛尾部,看起来很是吓人。

“哦,以前争帮主之位的时候,被对手砍得。”黎辰温看起来并不太在意,“只是难看了些,你害怕?”

连慧宇摇头,“我不害怕,只是心疼你,当时一定伤得很严重。”

黎辰温用手轻轻抚摸着面前的杯子,笑道:“没事,我命硬,他们伤不了我。”说完这句,他抬眼望向连慧宇身旁的杨勋。

杨勋毫不躲避,正面与他直视,不露丝毫胆怯。两人用眼神对决了一会儿,黎辰温低下头,喝了一口茶,道:“今日你们约我一聚,不知所为何事?”

连慧宇道:“只是想知道,你千里迢迢而来,是否是要对付我陆翔寨?”

黎辰温摇头,“你错了,我不是要对付你,我是要与你结盟。我这一路走来,齐军毫不阻拦,甚至主动弃城而逃。摆明了是想看我们互相争斗,两败俱伤,好坐收渔翁之利。我不想成全了他们,所以想与你结盟,你可愿意?”

能够与强大的荣军结盟,当然是最好不过的,按理说,连慧宇应该答应,但是当下,他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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