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銘芗成了人质,连慧宇不得不按照谭静的要求,放弃攻城,退军十里。
连慧宇带兵退到了十里外的永乐县,这是个位置极佳的地方,资源丰富,易守难攻,可进可退。当初杨勋攻打这里的时候,用了足足十五天,是用时最长、耗费精力最多的一场仗。拿下这里之后,连慧宇便把习晋之、孙武宪、骆伟贤等文臣安置在这里,可以说,除了蓬勃县,这里是陆翔寨的第二大本营。
习晋之看到连慧宇等人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很惊讶,只是冷静的朝孙武宪说道:“先通知蓬勃县那边,粮草要加大收购,再发信给宁族长,看能不能先借一些粮草。”说完,白了连慧宇等人一眼。
连慧宇自知理亏,不敢在财政大人面前大口喘气,只能低着头坐回主位。但是余平多嘴,忍不住吐糟习晋之,“习祖宗,你能不能不要每次看到我们就冷着一张脸,我们就那么招你讨厌?”
习晋之看都懒得看余平,只是抓着手中的算盘,冷漠的说道:“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说完,看向连慧宇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寨主,我也支持不了多久了。”
连慧宇面露愧意,“我知道,你带的粮草只够我们冲入慕京所需,现在我们回头,打乱了你的计划,给你添麻烦了。可是……城外的学子,我下不去手,还有洛銘芗……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哎……”习晋之摇着头,道:“寨主总是如此仁厚,与大势有违啊。”说完,提着算盘慢慢离开了大堂。
习晋之这个人,事事物物算的精准,心思细腻,办事预算得当。此时此刻,他说这句话原本只是有些埋怨连慧宇,万万没想到,日后会一语成谶。
陆翔寨退居永乐县的第四天,慕京就遭受了难。黎辰温率军攻打慕京,谭静苦守,虽然保住了城门,却死伤严重。那群学子,知道黎辰温凶狠,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便一个个缩回了城门内,无一人敢在外示威。
黎辰温一来,破解了学子之困。陆翔寨的将士知道这事之后,纷纷对学子起了鄙夷之心,甚至牵连起寨内的文臣,其中以孙武宪为首。
孙武宪这个人,办事周到,是习晋之很好的帮手,但是处事圆滑,带点官场上的阿谀奉承之气,这一点最让将士们讨厌。将士们便开始组团对孙武宪不敬,对他的话起了抵触之心。
与此同时,慕京一战比想象中的要持久,黎辰温久攻不下。另外,已逃亡东北大景城安置的大齐皇室派谢何率十万大军前来协助谭静。
大齐并没有彻底放弃慕京,它在反扑。
陆翔寨的士兵都十分惊讶慕京居然能撑这么久,慢慢的开始对当初连慧宇决定退兵一事心生敬意,愈发崇拜于他。
连慧宇的决定,或偶然,或被迫。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最终都是让陆翔寨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仿佛真的有神相助一般。有时候,连慧宇也觉得自己足够幸运。但很快,陆翔寨突发了一件不好的事。
宁冠成的粮草救援没能及时送来,陆翔寨面临着断粮的风险。杨勋和霍春奇等将军不得不带兵外出攻城,抢夺粮草。可是,此时的外面,有正在退兵的黎辰温和赶来救慕京的谢何,这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一旦遇上,必是大战。
杨勋和霍春奇出城之后,连慧宇心中一直隐隐不安。三日后,士兵传来消息,霍春奇遇上了谢何,余平遇上了黎辰温,且都打得不可开交。
连慧宇对于霍春奇是十分放心的,但是对于余平却有些担心,连忙让徐武带兵前去支援。
五日后,杨勋带着粮草归来;八日后,余平和徐武带着粮草归来,而霍春奇,久久未归……
连慧宇心中惊恐,让梁楠带兵去支援霍春奇,可是梁楠走到半路便返回永乐县,并带回了霍春奇的尸首!
谢何以退为进,将霍春奇引入城镇,最后在城内以百姓为掩体,将其杀害。剩下的将领拼死带出霍春奇的尸首,在半路遇上赶来救援的梁楠。
霍春奇的离世让连慧宇恍惚了好多天,甚至生出了大道未成而中道崩殂的感觉。他简直有些无法接受。
那个翻越千里投奔他而来的勇士,就这么离开了他;那个坚韧不屈、忠肝义胆的好友,就这么离开了他……当初饿得要死也不吃军粮的苍白的脸、千里奔袭疲惫到不行的脸,总是无比清晰的在连慧宇的脑海中闪现。
英雄骑马来,复又骑马去,不归来!
连慧宇坐在房内默默红了眼眶,杨勋在他身边安慰他:“将士死于战场,是正常的事,”
连慧宇沉默须臾,道:“他才不过三十四啊,肆意飞扬的年纪,是我对不住他,没有早些派人去支援他。”
杨勋一把将连慧宇拥入怀中,压低声音愤恨的说道:“我一定让谢何血债血偿。”
连慧宇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慢慢点了点头。
霍春奇的葬礼在县衙内举行,几乎所有有头衔的将领都来拜别,从白天到晚上,络绎不绝。连慧宇忙了一天,累得不行,正要坐下好好休息,忽然听到习晋之嘀咕了一声。
“怎么一天了,都没见过孙武宪来呢?”
连慧宇想了想,这才意识到,不仅是今天,前两天也没见过孙武宪了。原本以为他忙,所以并不在意,可是,今天是霍春奇出殡的日子,孙武宪不可能不来,难道他出事了?!!
连慧宇立即警觉起来,问旁边的小廖,“有通知孙先生吗?他怎么还没来?”
小廖的眼眸四处乱转,就是不敢看连慧宇,连慧宇瞧着奇怪,微微蹙眉,“怎么了?”
小廖犹豫片刻,才道:“孙先生被他们关起来了,不让他来祭拜霍将军。”
连慧宇问道:“为什么?”
小廖道:“他们说孙先生是文臣,只会溜须拍马,跟那群学子一样,不仅无用还连累了大家。如果没有那群学子,我们早就攻进慕京,就不会有借粮之事,霍将军也就不会出事。”
连慧宇腾地一下站起来,“胡说八道,孙先生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连慧宇刚走出没两步,余平拦住了他,“老大,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就算要见,那也是他来见你啊,哪有你去见他的道理。”
连慧宇瞪向余平:“他被关之事,你知道?”
余平只是避开眼,没有回答。
连慧宇立即会意,怒道:“荒唐,你们真是疯了!!”连慧宇不顾余平的阻拦,亲自去找孙武宪。
将士们并没有太过为难孙武宪,只是将他关在了自己的房里,不准他出来。连慧宇窗门进去的时候,他的手中正拿着一本诗集,看得是骆兵王的《在狱咏蝉》。
西陆蝉声唱,南冠客思深。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
无人信高洁,谁为表予心……孙武宪默念完这一句,抬起眉,见连慧宇进来,立即放下诗集,躬身拜礼,一举一动,礼仪周到。
“孙先生不必多礼。”连慧宇走上前,赶紧将他扶起。
“文人多礼仪,还请寨主见谅。哈哈……”孙武宪的笑声里带着一股自嘲。一股文人多事的自嘲。
连慧宇能听懂他的自嘲,一时间尴尬无比,只能替将士们道歉:“霍将军忽然离世,将士们心生怨怼,一时间误伤了先生,还请先生能够原谅。”
寨主都亲自开口了,孙武宪自然不好拒绝,但是当他的视线扫过连慧宇的身后,扫过杨勋、余平、泽天昊、徐武、梁楠等人,他忽然就不想原谅了。
他再次躬身,道:“霍将军向来对我等文人礼遇有加,他骤然离世,我与诸位同等难过。今日是他的大日子,我不能亲自拜别,深感有愧。”
连慧宇连忙转头瞪向余平等人,然后正要继续劝孙武宪,但是孙武宪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
孙武宪道:“愚自知品行有缺,于友,不能尽谊,于主,不能尽忠。也许,我是该离开了。”
“离开?”连慧宇慌了,“孙先生此为何意啊?”
孙武宪低下眼眸,深吸一口气:“这阵子倍感疲惫,身体欠佳,恐误了寨主大事,所以想要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如今乱世哪有什么乡可还,连慧宇知道,孙武宪这是生气,气将士们如此待他,也气连慧宇疏于管教。
连慧宇也气,气自己无能,竟然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陆翔寨。他原本以为,陆翔寨是个和谐团结的大家庭,怎么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排挤、霸凌的事情。他深深地朝孙武宪一拜,说道:“还请先生给我点时间,长路漫漫,陆翔寨不能没有先生。”
说完,他转身离去,其他人跟着离开。那一天,连慧宇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在霍春奇的灵柩旁坐了一整晚。第二天,带着一身的疲惫送霍春奇上山安葬,回来后,他又站在霍春奇的牌位前许久。
余平、泽天昊、徐武、梁楠等人心知理亏,不敢说话。杨勋心疼他,多次劝他休息,可是他的话连慧宇并不听。直到晚上,众人看连慧宇一副要在霍春奇牌位前站一晚上的态势,这才大着胆子上前劝说。
余平第一个开口:“老大,你昨晚就熬了一晚上,今天可不能再这么熬下去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徐武道:“老大,我们知道错了,不该将孙武宪关起来,可是,手下们对他意见太大,说是因为他发信发晚了,才导致宁冠成的粮草没能及时送过来,才导致霍大哥出事的。所以……所以我们一时气愤,这才关了他。”
梁楠语气不像余平和徐武那般温和,甚至有些气不过,“就算我们关押孙武宪有错,那他发信发晚了就没错吗?他连累了霍大哥就没错吗?!如果不是他,霍大哥……”
“梁楠,闭嘴!!”徐武开口制止梁楠,然后朝连慧宇道:“梁楠年纪小,还请老大不要生气。”
连慧宇眼眸阴沉,十分生气:“孙先生有没有发信发晚了还有待考证,但你们不尊文人,滥用职权将其扣押证据确凿,今日,我定要罚你们。”
罚?这个词几乎从来没有主动从连慧宇口中出现过,他向来温和,不主张动粗不主动罚人,军中纪律都是由杨勋或者是霍春奇负责的。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说要罚人,由此可见,他真的很生气。
余平、泽天昊、徐武、梁楠纵使心中觉得冤枉,但是最终还是默默领了罚,每人二十大军棍。此外,连慧宇下令严查信件迟发一事。
仅仅一日,信件一事有了结果。孙武宪并没有迟发信件,而是送信士兵不满孙武宪,拖了两日才将信件送出,这才导致了这场祸事。
连慧宇下令杀了送信士兵,这是他第一次下斩杀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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