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红色在睁眼的瞬间如潮水般涌入眼前,连慧宇强忍着不适,努力在床边寻找着迷糊中遇见的那个熟悉的人。但是,床边空荡荡的,就连廖红叶等人都不在身边。
偌大的房间,满目的红色,唯留有他一人。他闭上眼睛,心中略感失落,好一会儿才起身,准备出去找人。
脚刚触到地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连慧宇一下子警觉起来。脚步停留在他的房门外,雕刻着大喜图案的木门吱呀一声,露出一只黑色暗纹步靴,随后,一张无比俊俏而又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
是杨勋!!连慧宇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真的回到了他身边!!
杨勋看到他醒了,十分惊喜,大步跑到他身边,一把将他拥入怀中。两人沉默不语,只是抱得极紧。
他的呼吸急切地、粗重地……微微吹拂起他耳边的鬓发,连慧宇感觉一阵酥麻,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杨勋察觉到异常,松开他,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笑,“怎么像个小孩子似的哭鼻子?”
连慧宇佯装气恼,一把推开他的手,道:“你还笑我,你知不知道,自从你失踪,我担心死了。你说,你干什么去了,为何会忽然消失不见?!!”
杨勋再一次抱住他,安抚道:“我不是有意要让你担心的,只是有些事要秘密处理,所以,只能消失一阵子。但是,我自从知道你出宫来到了翁明洞,我立马就赶过来了。”
连慧宇在一次推开他,“什么事要秘密到连我都不能说?”
杨勋再一次抱住他,“江湖上一个朋友的事,我答应了她要保密。”
男子言而有信,这是好的品格。连慧宇虽然心里不开心,但也能体谅杨勋,轻轻叹了口气,道:“哎,好吧。君子守信是好的,只是,你不该让我担心。”
杨勋在他额头轻轻一吻,道:“是我考虑不周,原本以为会很快解决问题,没想到耽误了几天。更没想到,你堂堂一国之主,居然私自跑出来,洛銘芗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劝阻你吗?他这个宰相是怎么当的?!!”
“你不要怪他,是我非要出来的。”
杨勋的眼眸一下子变得柔情似水,“你就这么担心我。”说完作势要亲吻连慧宇。
连慧宇调皮的躲过,说道:“担心你是一方面,但还有另外一方面……”
“什么?”
“朝中有内贼,我若是不走,他们怎么会松懈下来从而露出马脚呢。”
“你是要抓内贼?”
连慧宇微微颔首,“没错。你看,我前脚刚离开宫中,后脚全天下好像都知道我出来了。这不奇怪吗?”
“那你可有怀疑的人?”
“朝中大臣我暂时还不知道有哪些,但是……宫中倒有一个。”
“谁?”
“蒋公公。”
“他?为什么?”
“当时我跟銘芗讨论离宫时,就他一人在一旁伺候。只有他知道我离宫的消息,所以,是他散播出去的。”
“你早就怀疑他了吧,所以才故意让他在一旁伺候。”
“嗯。旧人难伺新主,他有异心不足为奇。只是,他在宫中盘踞已久,势力雄厚,我不知道他手下还有没有其他人,所以,想借离宫一事逼他们现身。”
“能行吗?”杨勋对这个办法并不看好。
“不知道能不能行,试一试。”连慧宇朝他一笑,“就算不行,最后能找到你也算不虚此行。”
连慧宇样貌清秀,如此温柔一笑,眼眸好似天空星辰,明亮闪烁,好看极了。杨勋忍不住想要更亲近一些,可是,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脚步凌乱,不止三四之数。杨勋立马站起身,将连慧宇护在身后,眼眸犀利的盯着门口。
大门未关,一大群人径直走了进来。领头的是一个瘦小的老头,低着头,看似萎靡不振,但却气场强大,一眼便知是身后一群人中的话事人。廖红叶、孙兴云、柳素锦、薛明、朱宣章走在最后面,段玉成也在其中。
看到老头进来,杨勋的精神放松下来,抬手行礼道:“洞主。”
洞主?这就是翁明洞的洞主?连慧宇十分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名赫赫的翁明洞洞主居然如此瘦小,更没想到,段玉成就在眼前,但是杨勋却没有第一时间去伤他为符缇报仇,而是向洞主行礼。
洞主居然真能护住段玉成!!连慧宇再次震惊于洞主的能力。
洞主看都没看杨勋一眼,径直走到主厅坐下,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的敲击着膝盖。
杨勋转头向连慧宇介绍道:“这是翁明洞的洞主。”
连慧宇明白杨勋的意思,这是让他主动上前拜见洞主。但是,他再落魄,也是大宇的皇帝,怎么能主动向一个江湖人行礼。
他正犹豫不决之时,洞主开口说话了,“一国之君,与我这样的乡野之人相见,是污了您的眼?”
连慧宇走上前,并未行礼,只是声音响亮的回道:“大宇以仁孝治天下,并无朝堂与乡野之分。您是长辈,我理应行礼。”说完,连慧宇双手抱拳,弯腰作揖。
连慧宇此话一出,立即将两人的身份从纷扰的朝堂与江湖之分,变成了单纯的长辈与晚辈之分,既免了礼节上的尴尬,也体现了连慧宇尊老仁厚的形象,实在是一妙招。
廖红叶和杨勋等人听到他说这话,心中均暗自欢喜。此后若是他们再容忍洞主的刁难,便不涉及国之尊严,而是纯粹的尊老。
洞主原想给连慧宇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被他巧妙化解,顿时对这个传言中有些愚笨但却执掌天下的人十分感兴趣,抬起头,仔细看着他。
连慧宇原本就对洞主的身形有些眼熟,此刻他抬起头,连慧宇惊讶的认出,洞主居然就是之前遇到的卖竹席的老头!
“你……你不就是……”连慧宇转头看向廖红叶等人,见她们神色正常,显然是已经知晓老头的身份,“洞主何必如此诓骗我们。”
洞主回道:“有趣,好玩。”
有趣?好玩?为了这个就把他们骗来瓮虚城!这个洞主玩心还挺大!连慧宇心中不免恼怒,但是连杨勋都惧他三分,连慧宇只能忍气吐声,礼貌说道:“洞主真是童心不泯啊。”
“哈哈……”洞主大笑,那个模样早已没有一点当初卖竹席时的畏缩卑微模样,只是眼角的皱纹还是一如既往的多。“童心好,我喜欢童心。可惜,我身边都是大人。”
连慧宇道:“大人有大人的好,小孩有小孩的好。洞主清明,大人小孩无不尊重臣服于您。你听娱乐场里的欢声笑语,大人小孩皆有。”
连慧宇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但是耳边有传来微弱的欢笑声,料定那是娱乐场那边传过来的。
洞主看向门外,像是在看歌舞升平的娱乐场。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刚刚还在大笑的嘴角忽的垂落下来,面色变得凝重。
洞主轻声说了一句,“那是一墙之外的世界。”
连慧宇不明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总觉得他说这句话时有些伤感。大家都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洞主才开口问道:“齐朝宝藏一事你听说过吧?”
“又是宝藏,哎……”连慧宇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是昨天刚从羽老大那里听到的,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一概不知?”
“千真万确。”连慧宇抬手起誓,“我若是知晓它的所在,那便死无葬身之地。”
“……”洞主显然没料到他会发毒誓,“倒也不必发毒誓,我相信你。”
“相信我?”人们对于金钱的追求是异常执着的,绝不会轻易放弃靠近金钱的机会,即便心中明白连慧宇并不知晓宝藏所在,但是仍然不愿意相信。就像羽老大一般,执着的让他告知宝藏所在,执着的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份执念,没人能够轻易放弃,羽老大不行,但是洞主却可以。连慧宇觉得很好奇。
“对啊,我相信你。怎么,我相信你,不好吗?”洞主反问道。
“不是不好,只是面对着巨大财富的宝藏,没人能如此轻易放弃。你甚至没有再多问几句。”
“你是一国之君,你说的话,我自然是相信的。既然相信你,又何必多问。”
连慧宇朝他竖起大拇指,只是还没等大拇指落下,门外的歌舞欢笑声忽的变得嘈杂凌乱起来,其间夹扎着“着火了!!”的喊叫声!!声音极大,在房里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连慧宇立即朝洞主看去,只见他不慌不忙,反而反问连慧宇:“你慌什么,这不就是你弄的吗?”
“我?!”连慧宇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洞主会认为着火是他弄的,“我没有啊。”
洞主转而看向他旁边的杨勋,道:“是你弄的?”
杨勋摇头,“不是我,是那些要反你的人弄的。”
段玉成忽的从人群中站出来,问道:“他们不是被关在牢里吗?”他的神情很紧张,像在担心某个人。
“把他们放出来不就行了。”杨勋冷冷的回道。
是杨勋把他们放出来了?不对啊,杨勋在这里呢,谁会去放人,难道杨勋有帮手?!是谁呢?连慧宇还没来得及问杨勋,杨勋已经一把将他往门外推,边推边喊道:“出去!往娱乐场的方向跑。”
那边正在着火,为什么要往那边跑?!!连慧宇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廖红叶扯住往外跑。可是连慧宇担心杨勋,频频回头。
只见洞主站起身,眼神凶狠地看着杨勋,道:“我敬重你的武艺,特地给你面子,不杀了他,你就这样报答我?”
杨勋道:“翁明洞太旧了,需要换个全新的面貌。”
“就凭你上九品的功力,你以为能打得过我?”
“虽然你是近乾元大师的武力,但是归根到底也是上九品,我想再跟你比试比试。”
“好,后生可畏。”说完这一句,洞主的气场明显变得强大起来。烛火被风吹动却越发明亮、茶盏颤抖着发出吱吱的声音、帷幕拢不受控制般疯狂摆动……房内的一切都在变化。
除了洞主和杨勋,所有人都退出了房间。上九品的高手打斗,没有人不想看,但是在这么狭窄的空间,没有人敢看。
连慧宇在廖红叶的庇护下,突破洞主手下们的围攻,快速的往娱乐场的方向跑去。只是,天色黯淡,脚下实在看不清,连慧宇数次跌倒,膝盖和双手被撞得伤痕累累。
廖红叶边打边退,原本以她的武力对付洞主的手下绰绰有余,奈何对方人多,她越来越力不从心。
薛明、柳素锦、朱宣章挥舞着武器,在人群中奋力地喊杀着,孙兴云和段玉成消失在人群中,不知去向。
不知道跑了多久,连慧宇回过头,身后空空如也,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来。血腥的小道,绝望的哀嚎,破碎清冷的月亮,还有那久久地……久久无法平复的悲哀。
无论是战时,还是和平,人们的争斗永远永远都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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