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的清晨浓雾弥漫,即便是站在瞭望台上,也看不清前方的路。连慧宇穿着甘蓝绿的长袍,站在军营门口,翘首等着杨勋等人回来。但是,他没等到杨勋,却等到了内比军战胜宇军的消息。
内比国五万大军在合山关发起攻击,试图突破关卡,长驱直入中原。守关大将是余平的手下,成老将军,年岁已高,却英勇异常。自跟着余平来到西北部,便一直驻守在合山关。
合山关两侧均是高山,唯有一条通道可行走,是守卫中原的最后一道天险之地,出了合山关,前路便是百姓集聚的繁荣城镇。守住合山关便是守住百姓,成老将军即便身上有伤,也要亲自带兵迎战,数次挡下了内比国的进攻。但是这一次,他胸口中箭,生命垂危,不得不退兵。宇军败了!
连慧宇没有多想,立即带着洛銘芗、朱宣章、薛义等人前往合山关,御驾亲征。
见到成老将军时,他已经气息微弱。躺在木床上,虽闭着眼但是眼眸微动,似乎是知道连慧宇来看他,只是,他怎么也睁不开眼,张不开嘴。
连慧宇看着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吴大将军、贺大将军。老将誓死守卫民族的心,一直都没有变过。
连慧宇停顿了须臾,转头看向洛銘芗,刚想开口问问成老将军的病情,但是还没等他开口,洛銘芗便摇了摇头。连慧宇明白,他的意思是,成老将军已经浑身乏术了。
全军上下还没来得及悲伤,内比军再次突袭合山关。有了上次的成功,这次他们的攻势更加凶狠、迅捷。但是,连慧宇的到来,让宇军无论是人数上,还是在士气上,都远高于内比军。
此次交战,连慧宇和众人均认为大宇必胜,但是打了一天,宇军却大有不敌之势。薛义从战场上狼狈撤回,跪在连慧宇面前道:“内比国有神器相助,我军恐怕要撑不住了。”
“神器?什么神器?”连慧宇紧张的问道。
“是……是骆大人设计的攻城神器,当初我们赠与了齐国,助他抵御荣国。”
……连慧宇呆愣住了,“居然是……齐国。怎么会?”连慧宇不愿相信,齐国会帮内比国,会帮外族人。
“皇上,齐国一直想要重新夺取天下,但是它势单力薄,唯有与外国勾结,才有可能胜利。所以,它与内比国勾结并非没有可能啊”薛义说道。
如今华夏三国,唯有齐国没有任何动静,王太后心机深沉,在背后勾结内比国并不是没有可能。若是这样,那宇国的情势就更加危险了。
身边的将士纷纷怒不可遏,大骂齐国背弃祖先,忘了当年北境九城之耻,竟然与和达驭国交好的内比国勾结,实在是丢了华夏子女的脸。
连慧宇眉头紧蹙,道:“此时不是跟齐国算账的时候,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如何战胜内比国。骆伟贤设计的攻城神器极为厉害,坚固的城门都能攻破,何况只是如今这样一个简易的关卡。”
连慧宇道:“合山关极为重要,决不能有失!”
连慧宇几乎将所有主力都聚集在了合山关,可以说是倾尽所有。最终,终于控制住局势,内比国不再进攻,后退三里驻军休息。
两军得以喘息片刻。但是连慧宇知道,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誓死战斗到底。连慧宇不敢放松片刻,时刻紧盯着关口,就连晚上都不愿意去休息。
洛銘芗劝他,“战事虽然紧张,但你也不必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你若是倒下了,我们该如何。”
狭窄的关卡就像是人类的咽喉,连慧宇摸着自己的脖子,轻声道:“内比国在前屡屡逼近,达驭国在后虎视眈眈,齐国心怀不轨,荣国来势汹汹。銘芗,为什么他们总是要挑起战争呢。”
洛銘芗道:“世间所有纷争均是因为不满足,这是唐玄奘历经千辛万苦取回来的心经也无法拯救的人性弱点,我们无法改变,只能顺从。”
连慧宇眼眸低垂,“所以就要一战再战,永无止境?”
洛銘芗十分肯定地回道:“对,永无止境!”
连慧宇沉默不语。营地外,山谷清幽,明亮的月光洒满大地,斑驳的光影晃晃悠悠,带着一股隐秘、阴深的恐怖,从下到上,从山谷外到山谷内,一直蔓延而去。
连慧宇刚准备入睡,忽听到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士兵来报,内比军翻越山林,已到营地后背,对我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且同时进攻,攻势猛烈,薛义和朱宣章已各带队伍阻击前后。
他们居然偷偷的翻越了合山关两侧的山林!!他赶紧跑出营帐,边跑边问:“薛义将军去的是哪边?”
士兵回道:“薛义将军去的是前面,正对内比大军。”
翻越山林的内比军人数较少,远没有前面的大军人多,薛义舍弃后军,直面前军,实在是英勇。连慧宇想都没想,立即跑到前方查看军情。
登上瞭望台,连慧宇连忙让人点燃周围的火把。关卡之外,薛义带着众多将士厮杀一片,喊杀震天。
宇军人多,一波一波的人如同浪潮一般从营地内涌向战场,但是他们看起来疲惫不堪,气势不足。人潮快速涌去,又快速退回,与内比军越挫越勇的势气截然相反。
大宇渐露败相!
连慧宇的眼眸一直追随着人群中的薛义,眼见他勇猛上前袭击对方主将,但是不敌对方狼狈撤退,又眼见他不放弃,重新出发继续袭击对方主将,如此来来回回数次,对方主将已十分不耐烦,年轻帅气的脸上明显露出怒气,但是却……却好像少了点杀气。
主将之战,理所应当要杀气满满,薛义和对方主将虽然看起来对打凶猛,可是两人眼中的杀气却是不足。
刚来不久的洛銘芗在一旁说道:“这两人有些奇怪。”
连慧宇点点头,“的确奇怪,内比军的主将长相真是……”
“长相?”洛銘芗疑惑中带着怒气,“这个时候你还关注长相?”
“他真的长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连慧宇说道。
“怎么会呢,这是内比国第一次来犯,你们怎么会有机会见面。”洛銘芗说道。
“但是,我总觉得,他很眼熟。”连慧宇看向对方主将,彩色的发带包裹住额头,长长的黑发束缚在脑后。他动作十分迅速,手中的长鞭犹如一条黑色的巨蟒,不停游走在他周围,将其身边所有将士一举击倒。
连慧宇看得出来,他的武功远高于薛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杀害薛义,而是费力与他周旋。正在连慧宇疑惑之时,瞭望台下的大门被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军单枪匹马而出!
是成老将军!连慧宇惊住了,正想问怎么回事。楼下跑来一小兵。
连慧宇问道:“怎么回事?成老将军怎么出去了?”
小兵回道:“启禀皇上,成老将军醒来,听闻我军战况不佳,他便非要亲上战场,拦都拦不住。”
连慧宇问道:“那他的身体……好了?”
还没等小兵回答,洛銘芗在一旁惋惜的说道:“回光返照罢了。”
回光返照?那就意味着老将军会死。连慧宇第一时间想将老将军叫回来,但是看着他奔向战场的背影,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的背影坚决而又英勇,这是为将士者最骄傲的时刻,他得让老人家死得其所。他让人将周围的火把再点亮些,再让人高喊“将军必胜!!将军必胜!!”
明亮的烛火、嘹亮的喊叫声不仅给老将军带去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荣耀,也给在场的所有大宇将士带去了自信和英勇。一时间,战场上的战况发生变化,大宇将士势气回升,压着内比国的将士越大越烈。
成老将军一路过关斩将,竟直接杀到了对方主将面前。年轻的主将一把甩开薛义,正视着成老将军。
他之前与薛义对打,一直微微低头,再加上额头处有几缕头发从发带上冒出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导致连慧宇一直没能看清楚他的长相。如今他抬头看着成老将军,连慧宇这下终于认出了他。
他是达驭国曾经的名将珂挝的小儿子,也是达驭国现在的名将,提克托!
十一年前,他十九岁,在南营战场上与司徒克明一战,司徒克明大败。那一战,除了司徒克明获得了“克明克胜”的屈辱名号外,连慧宇还捡到了九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薛正,霍春奇、余平、泽天昊、宋珂慈、徐武、廖胜兴、薛义……后来的一切,好像是从毛于村反抗官兵开始的,其实,是从捡到这九人开始的。因为有了他们,才有现在的大宇。只是,如今霍春奇、宋珂慈战死,薛正不知所踪,薛义……
哎!连慧宇叹了口气。等他回过神来,不远处的成老将军已经跟提克托大战起来。
成老将军使的是长枪,出手霸气有力,提克托使得是长鞭,出手敏捷迅速。相战之初,势均力敌,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成老将军赢不了提克托。成老将军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后悔。他是抱着必死的心走出关卡的,所以他的每一招都带着与提克托同归于尽的决绝。
长枪卷起地下的尘土,朦胧着周围的一切。长鞭圈住老将军残破的身躯,如同陀螺一般猛地甩出去。老将军凭借多年的打斗经验,用长枪撑住身体,险险地落地,身上的铠甲渗透出刺目的鲜血。
“老将军,你是大齐的老将,何必为大齐的叛徒拼命呢。”提克托站在他面前,没有趁机杀他,而是开始劝降。
成老将军抬眼望向瞭望台上的连慧宇,那么陌生,那么年轻、那么温和,看起来没半点王者之气。若是能让他选,他一定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人成为他的主子,可是……百姓选择了他,而他……永远选择百姓。
成老将军转而看着提克托,轻声道:“我没得选择。”眼中的无奈几乎快要溢出眼眶。
“你有。只要你现在投降,我可以护你回齐国,让你成为齐国的大将军。”提克托说道。
成老将军摇摇头,“无论是齐国还是宇国,都不会向外族投降。你就死心吧!!”说完,成老将军再次向提克托袭去。
经过几番打斗,成老将军早已气力不足,再加上有伤在身,他被提克托打得节节败退。连慧宇在瞭望台上看的焦急万分,可是苦于无将可用,只能干着急。这在这时,杨勋骑马从后方赶来,在他的身后,还有数名江湖人士。仔细看,竟是之前在翁明洞护着洞主的那些人。
“他们……怎么来了?”连慧宇疑惑不已。
洛銘芗看了眼瞭望台下的江湖人士,嘴角露出一抹浅笑,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华夏本一家,同山同水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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