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错一招，满盘皆输。按照卦象而言，他们做错了一件事，但是是什么事，他们怎么都查不出来。
前有战乱，后有无形的预兆。连慧宇知道，又一次改天换地的时候来临了，倘若他能赢，那便天下大定，倘若他输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事情如他所料，永正四年五月初八，荣国正式向宇国发动战争，而且他还勾结达驭国和内比国共同进攻宇国。
北境九城的耻辱一直刻在所有臣民的心里，黎辰温与达驭国和内比国勾结，算是犯了众怒。各地自发组织人员共同抗击黎辰温，但是奈何他们兵强马壮，勇猛异常，很快就攻破边境防线，直击内陆。此外，大景城蠢蠢欲动，齐国似乎有意要趁机攻击宇国。
四面楚歌，连慧宇慌了。
习晋之眉头紧蹙，道：“如今四处要兵要粮，哎，实在是困难。”
洛銘芗道：“若是只要小兵倒还好，只是大将难求啊。”
连慧宇道：“不然我就御驾亲征吧。”
杨勋反对，“不行，如今四处都乱了。你要亲征哪里，去北部打黎辰温吗？那西部内比国怎么办？还有钦州呢？”
洛銘芗道：“杨将军说得对，即是四处都需要皇上，那皇上就四处都不能去，这样才公平。”
余平道：“我去，我去钦州。攘外必先安内，若是抓了贺思凝，还愁黎辰温不乖乖束手就擒吗？”
洛銘芗道：“贺思凝哪有那么容易就打败的。她手中有大炮、有强兵，最主要，她还有钱。钦州必须派一个更厉害的去才行。”
余平瞬间瞪着洛銘芗，“你啥意思。”
洛銘芗没理会他，转头看着杨勋道：“也许，只有你能对付贺思凝了。”
杨勋看向连慧宇，见连慧宇点头，这才回道：“那行，那我就去一趟钦州。”
随后，连慧宇开始点兵点将。由杨勋带十万精兵前往钦州，支援薛义。由余平带二十万精兵前往北部，支援泽天昊。由廖胜兴带兵十万前往西部，支援梁楠。
这次派兵，几乎调动了所有的能人干将，南部、中部、慕京城已无大将驻守。若是此时有人来攻慕京，连慧宇只能夹着屁股逃跑。
借用诸葛孔明的一句话，此乃生死存亡之际。就在如此困难的时候，又一个噩耗传来。
薛义投靠了贺思凝！
连慧宇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眼眸无力的望向洛銘芗。
洛銘芗显然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说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孙武宪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洛銘芗看着连慧宇，道：“皇上，可还记得臣卜的那一卦。”
棋错一招，满盘皆输。这八个字惊扰了他多少个夜晚，他怎么会不记得。他连忙点头，“记得，怎么了？”
“我知道我们做错什么事了。”
“什么事？”
“就是让薛义去了钦州。”
“为什么？”
洛銘芗道：“我猜，薛义早已跟荣国暗中勾结。去年合山关一战，他虽然没有与黎辰温有过多接触，但是他在与内比国一战中，态度散漫，显然是与内比国和达驭国有暗中勾结，如今，黎辰温也与内比国和达驭国勾结。这是巧合吗？两人都与内比国和达驭国勾结？还是，其实是他们两个早已暗中勾结，故意发动合山关一战，损耗我军兵力，再趁机在今年发起总攻。”
洛銘芗继续说道：“黎辰温野心极大，他要吞并天下啊。”
凡是为君主者，都有一颗吞并天下的心。但是，像黎辰温这样，如此果断、如此迅速实施这件事情的君主实在太少了，连慧宇自愧不如。
洛銘芗道：“薛义是他布局中最重要的一步。”
孙武宪不明白，问道：“为什么？薛义不过是个少年将军，军事才华并不出众，就算他投靠荣国，与我们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胡说！！”洛銘芗激动起来，“他虽军事才华不出众，但是，他是我朝的大将军啊！我朝一共才几个将军，他的地位、他的身份，足以告诉世人，我朝乱了、败了、弱了，连最上面的那几个大将军都打不赢贺思凝。她的威信会比以前更甚，这才是她要收揽薛义的目的。”
连慧宇眼神空洞，须臾，道：“是我的错，我不该给他这个高的一个身份，是我看错了人。”
洛銘芗道：“也怪我，是我没早想到这一层利害之处，只以为他军事才能平平，应该不会给我们造成多大麻烦。哎……”
眼见着连慧宇和洛銘芗纷纷自责，孙武宪道：“你们不用这么早就自怨自艾，有杨勋大将军在，他一定会战胜贺思凝的。”
“如今，也只能靠他了。”连慧宇轻声说道。
……
杨勋与贺思凝的第一战，小胜，夺回了被贺思凝占领的几座小城。与此同时，黎辰温带领内比军和达驭军忽然转头攻向了福丘。
福丘，这座新的边境城镇，连慧宇曾想把他打造成了经济、农业大城，可是奈何才平稳过了几年，便**起来。
这座新城，还没有能够抵御黎辰温的能力。果然，没过多久，泽天昊便报来福丘失守的消息，而之前派去福丘调查贪污**一事的唐兆坤失踪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许跟随难民逃跑了，也许死于荒野了，反正是没了他的消息。
唐兆坤在旧臣一派中，威望极高。他失踪一事，在旧臣中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很多人开始意识到宇朝可能要败了，开始恐慌，纷纷给自己找后路。这种恐慌从朝堂一直蔓延到了民间。
百姓们收拾包袱，纷纷往齐国的方向跑。那个暂时安宁的地方、那个住着他们旧主的地方，他们以为那里一定能够护住他们。但是很快，齐国下令出兵宇国。
天下大乱了，齐国、宇国、荣国、内比国、达驭国都乱了。普天之下，无一处安宁，就像是把百姓拉入了一个死坑，他们逃不掉走不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看着身边人，慢慢死去。
朝堂上，有人提出了议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几乎所有人都支持与齐国连纵抗荣，而不支持与荣国连纵抗齐。
旧臣与新臣皆言，北境九城的仇恨不能忘，决不能与外族同流合污。
连慧宇明白，他们的前路只有一条，就是与齐国连纵抗荣，于是令孙兴云出使齐国、朱宣章辅之。
这对永正元年的文武状元，也许会成为永正年间唯一的文武状元。连慧宇看着他们离去，想起今年取消的春闱，心中感慨万千。
他拼命想要维护的和平安宁的假象，最终还是没能护住。
城楼上，连慧宇问洛銘芗：“你觉得这场大乱，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洛銘芗想了一会儿，道：“这片土地上，前有五胡乱华，后有三国争霸，但凡乱世，没有数十年，纷争是结束不了的。”
连慧宇心疼地说道：“这么久吗？”
洛銘芗将手撑在城墙上，看着墙外百姓忙碌的生活，感叹道：“是啊，很久很久。”
连慧宇轻声问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战乱早点结束？”
洛銘芗道：“所有纷争，无论是国家大事，还是家常小事，要想纷争早点结束，宜退不宜进。”
“什么意思？”
“牺牲自身利益，成全他人，纷争自然就结束了。但是，大家都是拼了命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谁又会退呢。”
是啊，退太难了。荣国不会退、齐国不会退，宇国……连慧宇不能退。但是，他并不想百姓继续受苦。
连慧宇忽然问道：“若是我们派人去荣国议和，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跟荣国议和？这怎么能行。黎辰温联合内比国和达驭国就是要釜底抽薪，一统天下，绝不会与他人共享天下。与他议和，他的条件必定是只尊他一人为帝，你，轻则终生被囚，重则五马分尸。”
“我……我如何无所谓，只要他能善待你们、善待百姓。”说这话的时候，连慧宇露出悲悯的表情，像是一个历经千帆、最后遁入空门的苦行僧。
洛銘芗看着他，心忽的抽痛。他隐忍着，回道：“你不要丧气，这才刚刚开始，我们有杨勋、泽天昊、余平、廖胜兴这些大将，他们一定能够打赢荣国和齐国的。”
“嗯，好。”连慧宇苦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不远处，雨花堂的钟声敲响了，三声之后，念经的声音跟着响起来。连慧宇心情烦闷，慢慢走向了雨花堂。
以前他来雨花堂总是喜欢去佛塔，站在高高的上面俯视一切。但是这次，他进了佛堂，跪在了佛像下面。
他以真心祈愿，战争休止，天下太平。
一拜三叩，待他起身，抬眼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徐公公。自从毛太奶奶去世后，徐公公自请到了雨花堂，做了佛堂的副首领太监。
他看着连慧宇，慢慢行礼，然后一同走出了佛堂。两人沿着佛堂周边慢慢的走，一边看着树木花草一边想着从前。
徐公公说道：“皇上，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是在大雪天，我冷的要死，又吓得要死，是您救了我，还安抚我。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希望，您能成为天下共主，也相信，您成为天下共主。所以，您万万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打倒，大宇必定会一统天下的。”
连慧宇没有接话，走了好一段路，然后才开口问道：“战乱会带来无数伤亡，你既已修身入佛，也支持我战争到底吗？”
徐公公似乎早料到连慧宇会有如此一问，道：“我入佛尚早，慧根未清，与普罗大众并无二致。我只知，我族之人决不能落入异族手中，必定要誓死保卫我族。”
“你的意思是，为了我族百姓，无论如何，也不能向荣国低头？”
徐公公点头，“誓不能让外族踏上我国土地。”这是他的心声，也是所有爱国之人的心声。
连慧宇犹豫不定的念头在此刻变得坚定，他不能向荣国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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