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忘川河一路,鬼船颠簸,票上说此船最多一日便可到酆都。酆都为鬼界第一大城,四方水路通达,能从鬼界边缘快速抵达也不是不可能,再说鬼界君主就与孟章坐一条船上,侧面不就证实了这艘鬼船的靠谱?
这忘川河流经之地包揽整个鬼界,与其是话本里的酆都忘川奈何桥,不如说那里是忘川河的发源地,鬼气重不重而已。
传闻第一位孟婆就不停的往忘川河源头里倒汤药。
而阴曹地府是鬼界的别名,这里来来往往的奇怪人物多如牛毛,上有酆都君主,下有江湖骗子。
孟章待在屋子里,暂时听了北阴的劝将漓安置在床榻上,左右又没事干,翻弄起那一叠案籍,一张张流水账,当真是无趣。
他倒是沉思起解君说的一句话。
“如果阿漓知道我们如此调查他……”
那时候解满是无所谓,抛开情意面子冷然道:“来路不明者,不应该好好查清楚吗?”
孟章有点不相信漓的底子如此干净,但却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是我多虑?”孟章自言自语,不知觉伸手去撩开漓脸颊上的碎发,又觉不妥,给撩回去了。
等鬼船靠岸也不过三个时辰,孟章下船正巧看到在鬼船上拉扯他的一男一女,那个装成老妇人的妙龄少女正对上孟章的视线,可惜被封上了嘴,只能用眼神恶狠狠的盯着孟章,十有**记恨上了。
但愿酆都的地牢守卫靠点谱,孟章不想频生事端。
鬼城大门高大威武,说不出什么材质的漆黑大门应声打开。大路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高台,上面坐着个不大机灵的小鬼,扫视来往路人,他看到混在人群里的孟章,揉了揉眼,再看。
可不光孟章在人群里,后面还悄悄跟着酆都的君主。
第一天值班的小鬼没见过这种场面,临危矜坐不停的冒冷汗,一个没注意就从高台上跌了下来,惹得一阵骚乱。
孟章早早随着人流进入酆都,看见城里城外完全两幅光景,城外的潦倒模样和城里的金迷纸醉宣判着此地的古怪,还有着不同时节衣裳的行人,一边大雪,一边大暑,或许是这样的景色,也让这阴曹地府本不古怪反倒古怪了去。
总归是死人待的地方,还是要与凡人眼中不同的。
大道灯火通明,一簇簇鬼火在纸糊的灯笼里跳舞。店铺通开,热闹非凡,街道看样子与凡间无差,当然了,不就是死人向往凡间的旖旎才有了这番建筑。
看着来往不光有鬼差,还有小贩买糖果、蜜饯。卖者不是人,买者也不是人。
孟章来到酆都一处偏远的客栈,这里还是暖暖的春期,鬼流来往算多不算少,总归比城头安静些。
店前是忘川河,贯通酆都,河上有船坊,有女子迤逦歌声幽幽而来,引人驻足。
唱着什么:
“七月半,鬼门正敞开,吾见吾君死在鬼城外。
八月半,鬼门开不开,君在异乡等吾八十载。
九月半,鬼门关不关,吾在人间等君归家来。
十月半,鬼门开又关,君在桃源为吾建小宅。
正月初,鬼门关又开,君在坟头为吾烧纸钗。”
客栈老板一张白到极致的脸,拖着黝黑的眼瞳盯着孟章不说话,以为是被店外船坊女子的歌声迷住了,嘴里传来骨架摩擦的咯咯声,笑道:“公子如此着迷,不如去船坊里看看。”这声音像是机器摩擦发出的,怪变扭。
孟章缓过神,他说不出什么,这歌声悠远,词却不明不白,只能客气的摇头回道:“店家抬举了,在下品不了此曲。”
后面坐着的客人“噗呲”一声,哈哈笑道:“客官是没钱吧。”
客栈老板不屑的鼻孔一出气,脸上白|粉吹下不少,张口就来:“张赖皮你看看你赊的账吧。”
那个叫张赖皮的穿的邋遢:“哎。”一声,又小酌一口杯中白酒故作深沉,摇头晃脑唱出:
“二月末,鬼门为吾开,君在小院为吾种树栽。
又十载,鬼门不在关,吾在树下为君笑颜开。”
外面的船坊越开越远,妓子的歌声却愈悠远愈空旷,像是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客栈老板边递钥匙边解释:“客官,他就是写那曲子的。”
孟章自知与己无关,接过钥匙就上楼,在客栈休息片刻。
有时候真的感叹鬼界的风俗,连门栏吊骷髅居然还能统一。那只骷髅头空洞的垂着凝视来人,嘴里还叼着一张红纸张牙舞爪四个大字:“花前月下”
每间客房似乎都有,不算稀奇。
大概是客栈老板觉着孟章长的仙人样子,看一袭青衫以为是仙界出差办事的贵客,就好心挑了个不算过分的客房。
孟章开了房门,入眼就是这什么五颜六色的被褥,配上枯黄色的床帐,只有桌椅还算在孟章眼里是正常的,摆着茶盏上还画了仕女图,这谁下得了口?孟章意识到他要水土不服了。
没办法,付了钱的,不住也要住。
他将漓从衣襟里取出,这条小蛟似乎很留念,伏在孟章手掌上,看上去一动不动,实则的确一动不动,就算是变小,也能看到在颈子有着银白色的花纹,背上的淡蓝色图案。
“这个花纹不受控制?”孟章用手指戳了戳小蛟的花纹,没有动静,自觉又失礼了,好在人没醒。
漓被孟章安置好,盖着花哨的被褥,还是昏迷,身子是温热的。
过了片响,孟章又觉不妥,出门还是要把漓带在身边,不对,是藏在衣襟里。
“怎会有种做贼的感觉。”孟章纳闷。
下楼时,那个张赖皮还在那里吃酒吃肉好不惬意,嘴巴好像不受控制地唱那首曲子。孟章不识路,问了问店小二的崔府君的宅子。
客栈老板走之前交代要好好招待这位客人,店小二也不敢怠慢,不光指了路还赠送一张酆都十大美景游览的地图。
沿着店小二指的路走,来往从闲散游客变成鬼吏差使,孟章上次来酆都数一数也有近百年了,加上他不太愿出席仙界的事,鬼城的人们消息闭塞顶多知道个名号。
那个迎面走来的鬼差,伸出一个雕花红漆木牌子,呵斥道:“游人止步。”
木牌子上是“崔”字。
孟章还没有亮出北阴给的通令牌子,后面一群鬼吏中有一酸溜溜的声音响起。
“这位大人你们可惹不起呢~”
嚯,是鬼船上扒拉孟章的女子,她长得是妥妥的蛇蝎美人样貌,现在捏着嗓子娇滴滴道:“官爷要是没有好好招待,会像奴家一样……”
“你个贱女表子。”牵着女子的鬼差拉扯着铁链,骂出的话不堪入耳,大概是恨透了这个女子。
女子还在说话:“官爷是吃醋了吗?官爷不要生气嘛,奴家只许你一人。”说完还想上前去摸。
后面的鬼吏终于受不了了,刀柄一轮把女子敲晕了。
“就该打晕了送进去。”
“不是,打晕了你背?”前头的鬼吏扯了扯链子惊道。
“呸呸呸,你背,太晦气了。”
头一回听到鬼差嫌弃别人晦气。
孟章没把女子的话听进去,掏出通令牌子给鬼差看,那鬼差仔细观摩了片响,确认无疑后:“崔大人正在酆都天子殿审判,约莫亥时才回府。”
周边鬼差都在暗暗打量孟章,他们都是一身黑漆漆的铁甲,腰间不是配有一把大刀,就是后背一任长剑,表面看似散沙一盘,其实井然有序,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
“现在几时?”孟章低头看着那张十大美景图,注意到一行字迹熟悉的墨字:刚来酆都的游人切记不要错过忘川河上的船坊画廊。
鬼差正抬头看乌黑天际上的一轮“金乌”,上面正写着辰时的辰字。
“辰时末。”
孟章可正赶上人家办事的时候,也不知道酆都有没有赶早的习惯。
鬼差察觉到孟章的意思:“大人若是不着急,可以去坐船坊游酆都美景。”
孟章颔首礼貌道:“我晚些来拜访。”
正巧,又是那表面无比普通的船坊,里面幽幽的歌声轻描淡写般透过人群,像是无声的舞姬在喧闹的宴会里惊艳四方,她唱的还是张赖皮作的曲子,似是离歌又似是初逢。
一缕歌声穿过躯壳,带走游魂。
孟章朝着上船处走去,歌声越来越近,像是一把筛子过滤了周边的嬉笑玩闹。脚步不知不觉地加快,听到末尾,从诉说变成了呐喊,从错杂弹变成了落玉盘,似嘈嘈切切的雨点打在伞面上。
登上船坊,歌声正止。
船坊上只有一个老妪,她听到久违的甲板咯吱声,用手上的拐杖跺跺地,张口:“客人要是喜欢,就坐下来听听。”
她的声音患了慈祥的病。
孟章打量着隔着白色幕布的歌姬,这船坊上只有仅仅三人,胜过船外熙攘。
老妪突然开口:“客人,可是喜欢这歌声?”
孟章总觉这张老人脸似曾相识,细想在鬼船上的女子用的正是这张老妪的脸,与其是说现在的脸,不如说女子用的更年轻些,怎会是巧合?
老妪眯着眼,翕动着自己干涸的嘴唇。
“客人要是真的喜欢就带走他吧。”她已经不止一次说给上船的客人了,一开始那些游客都以为捡到宝了。
歌声是好听的,空灵悠远,但随便带人同行,岂不是又要托关系查家底?
“麻烦。”孟章答。
老妪不再说话了,反倒是唱歌的歌姬,起身掀开了白色幕布。
赖皮的词有些许剧情暗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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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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