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红灯笼的烛光一跳一跳,天气闷的慌,半夜三更出生的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老天爷憋不住了,大雨倾盆而下。

屋内是妇人的惨叫。

“老爷!老爷!柳娘子生了!”

一个婢子从产房中跑出,跌跌撞撞跑到那个男子面前。那男子已近不惑之年,正值壮年模样,他听到母子平安的消息,脸上溢出喜悦之情。

他很激动:“是男孩还是女孩?”

此句刚落,一旁的大娘子手里的帕子拽的更紧了。

婢子连忙回道:“是个小少爷!”

“好,好。”男子高兴极了,来回踱步,他老沈家终于又添上一丁。

“这孩子来之不易,必须好好照顾,是上苍保佑!”

话刚说完,上苍没有给他面子,一道紫雷铺天盖脸地劈下,这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直打男子的脸。

旁边的大娘子最是体贴人心,她温唇轻吐:“只求母子平安,看这天气怪吓人的。”

男子最是信这信那的,但好在他还深爱着柳霜,这个从歌楼里出来的姑娘。

柳霜娘子长的是出淤泥而不染,一张白净的脸衬着清冷面貌。在外人眼里她是整天不笑的主子,只有与老爷结伴时才红唇微动,露出笑意。

当年大娘子苏琬慈见到柳霜时,也生出过“我见犹怜”的冲动。要说起苏琬慈,她是苏家的嫡女,嫁与老爷是门当户对,也是幸福美满的佳话范本,苏琬慈对于柳霜一事并不反对,反倒赞同的很。

她是天真年纪,苏家却不是。

苏琬慈动动唇,含笑道:“不知老爷取好名没?”端得一副贤良淑德。

就算下着大雨,雨点拍打的声音极大,也盖不过老爷的决定穿过雨声倒进苏琬慈的耳朵里。

“就叫漓,漓……阿漓,好名字。”老爷没有思索,这个名早早就起好了,不管来的是男是女都是这名,索性柳霜娘子肚子争气,生下个男孩。

妾生子不同正妻,没有太热闹,他家老爷倒是想热热闹闹一番,奈何不能不顾自己的结发妻子,与其是说苏琬慈的脸面,更是说苏府的脸面。

且他的良配是个温婉的人如同她的名字。

就这样风风雨雨过了夜,屋内的柳霜娘子,生下这个来之不易就昏睡过去,阿漓被乳娘照顾着,也同他母亲睡去了。

等柳霜娘子身子骨调理好了,阿漓也长得讨喜起来,老爷欢喜的很,大娘子也喜欢。大娘子老是来看他,时不时带点好吃的、好玩的。

人人都说苏琬慈菩萨心肠,仙女长相,反倒是柳霜娘子整天不给这位菩萨好脸色。妾室端着脸不给讨好,于是流言蜚语肆起,最终苦了的还是孩子。

时间如箭,沈漓有惊无险的长到了六岁,大夫说因为柳霜娘子身子骨弱,所以这生下的孩子也带了体弱的毛病。沈漓从小不是伤风就是发热,一年四季没停过,本来大娘子生的公子哥就看不起妓子的孩子,这样一闹腾能见面的时间也就少之又少。

沈漓一直养在院里,生出自愿独处的脾气。他总是痴呆呆的从窗边望着院子里的一棵苍楠树,身体的病也一直不愿意好,远远看去像是投胎的路上落下了一魂一魄,不太聪明。

久而久之就有下人传出“沈家二公子是个傻子”,这般的流言。

“院里住着一大一小的病秧子。”

“都是柳霜娘子带来的病。”

“说不定不是老爷的。”

三人成虎。

文官最忌讳什么?疯言疯语肆意妄为,把安康的说成歪斜的,把正常的说成疯癫的。

再闹就要闹到天子耳朵里了,前些日子三皇子失踪闹得这么大,要是有人污蔑说是他沈之行家的孩子与三皇子犯冲,难不成要把母子俩游街示众告诉父老乡亲,沈之行的内人没毛病?

好在,柳霜即使捂住了阿漓的耳朵,把他保护的好好的,至少是现在。可是护的再好又如何,那些形形色色的家仆眼神中透露出的不满,一次次剥开漓的外壳告诉他真相:

“你娘这么中用,你看看你。”

母子二人一直蜗居在沈府一处角落,小小的院子有些寂寥,在秋风瑟瑟的吹鼓下,一地没有打扫的落叶卷起,是那棵苍楠掉下的绿叶,飞卷在空中又静悄悄地垂下。

紫红色的夕阳填满半个天际,这是一种饱满的色彩倚在窗前,窗里的孩子还在自顾自数着苍楠树的落叶。

那孩子眼里全是余晖的残影,金乌落幕的极快,但孩子的目光能照出昨日留存的橙光,能用来陪衬今日的好酒。

可能他也想出去走走,去追逐一下夕阳。

又落寞地数了一天的秋叶,里屋的柳霜娘子急着缝制过冬的棉衣,没空陪他如往常般数晚间夜空的星辰。

沈漓期待着中秋月圆夜的家宴,每年的家宴他都因病缺席,数来数去没去过几次,今年不能因为“秋老虎”而缺席了。

陈旧的木板发出重物压下的咯吱声,柳霜抱着被褥不紧不慢地走上楼。

“阿漓,吃饭了。”

漓没有反应,早趴在窗前睡着了。

夕阳落得很快,一但落下就是着露水的时候,秋天的喜怒无常飒飒而来,很容易就着凉伤风。

柳霜急忙关上窗,为熟睡的漓披上新缝制好的被褥,今日的云给月让出了道,躲在树梢后的圆月,缓缓投下皎洁的柔光,照在漓的侧脸上。柳霜不止一次诧异,总觉这孩子的脸似曾相识,她自言自语:“这样的容貌是好是坏……”

是好是坏总不取决于自己,而是他人才能定夺。

转眼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这次漓很争气,健健康康的坐在柳霜身旁,他穿着一件藕色的衣裳不算出众也不算丢人,平平无奇的样子堵住了悠悠众口,至少流言蜚语会消停一段时间。

觥筹交错间。

漓看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大哥,大公子沈卿,比他大三岁,就坐在他的斜对面,身板坐的很直,有做兄长的样子。他打量完,又见着在苏琬慈身边撒娇的女孩子,比他小一岁的妹妹,沈殷。两个都是大娘子的孩子。

“那边好热闹。”漓抬头看向在给他剥橘子的柳霜,露出些许羡慕的表情。

柳霜手顿了顿,叹一气,将剥开的果肉塞进漓的嘴里,笑道:“甜吗?”

漓知道不该说,就立马低下头垂眸,点点头:“甜。”他抱着手里的一小杯菊花茶,再数一遍茶里的枸杞子。

柳霜察觉自己孩子的心情,放下手中的甜橘,展示出只给漓看的微笑:“再吃一盏茶,就回院子好吗?”

“好。”

在哪吃不是吃,这里屋瓦叠叠比不上小院看到的灿烂星空。漓从小就对天上的星星很执着,东方七宿之类的。

他俩这等小人物,偷偷溜走也不会有人发现。

家宴很热闹,与其说是家宴不如说这是交际的一个场所。沈之行的挚交故友来了不少,也就没空周全所有人,自然要冷落个别的,老祖宗也特意嘱咐他,妾永远是妾,不能与结发妻子相提并论,家宴要顾及谁,沈之行还能不知道吗?

他的心思就不能放不到柳霜身上了。

母子两人走在小道上。漓以前总觉得这条路太荒凉,配上满天的群星,孤寂感溢出在他的头顶。孩子没有玩伴,只剩陪在他身边的柳霜,或许有一天他的娘亲也要离他远去。

有时候的孤寂反倒是另一种热闹。在漓这一世的小小世界里,如此简朴的生活也是他的热爱,热爱着天空和自己的一隅天地。

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将小路延伸。

还没有走到小院,身后就传来一声叫唤。

“这位便是沈二公子吗?”来者正是游历到此的“尹实生”,月上君是也。还是一身黑色长袍,他的笑脸遮挡在树阴之下,将眉间的桃花淡去了,圆月挂头顶,月光照的不重不轻,恰恰阴影出一个微笑。

柳霜将漓挡在身后,摆出待客式冷脸:“客人不去前院?”

“贵府的酒甚好,在下微醉便出来走走。”月上君一步一步朝柳霜走来,眯着眼笑道,“实在有幸遇到……”

柳霜一身繁琐的礼衣,根本没法大步后退,见着这位不速之客慢慢走近,来者却蹲下朝着柳霜身后的漓打了个招呼。

“沈漓公子。”

柳霜神经紧绷,捏着漓的手出了不少汗,尽力将漓护在身后:“客人,月上柳梢了。”

这里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

漓下意识的向后靠,他的那只小手感受到柳霜的不安,不敢说话,更不敢去看来的人,于是就闭上眼当作看不到,在柳霜裙后躲的严严实实。

月上君起身笑道:“是沈老爷叫了婢子来找娘子你,在下不过是传个信。”

“老爷?”柳霜正要开口。

一个穿着华丽的婢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她看到母子俩,欣喜道:“柳娘子!老爷正在找娘子你!快些回去吧。”

柳霜还保持着敌意。

月上君无奈:“苏府的人也在,娘子再不回去,可是要影响到小公子的。”

“……好。”

来到大堂,还是一片热闹样子,那个沈之行根本就没有找她母子俩,引路的婢子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在热闹的欢声笑语中母子俩实在是有点讽刺。

漓不知所措,拉了拉柳霜的手。

“娘亲?”

一旁的月上君听到立马俯身捂住漓的嘴:“‘娘亲’只能叫与那位听。”说罢指向苏琬慈,又有点心疼这个眨巴着眼睛的孩子。

“要是没人在……就随你吧。”

柳霜挡开他,拉着漓的手一声不吭地走出大堂,这一幕巧妙的映入苏琬慈的眼里。

苏琬慈知道“尹实生”是沈之行请来为老祖宗算卦的江湖人士,身为言官的沈之行本不屑于此事,但为了老祖宗未了的心愿也是请了他来。

苏琬慈也是从她的闺阁密友中听来这位尹道长的大名,据说算姻缘颇准。

而这一幕“纠缠不清”真是来的太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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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春寒
连载中顾三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