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是浓黑的，漓就被尖叫声吵醒了，那个声音的主人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不然长夜未亮，何至于叫的这么悲凉。
柴房的窗格子将天上的月亮拉进来，填充孩子空广的心。
漓还是困极了，又将眼睛闭上，可是没过多久，又有男子的尖叫声，单单只是一声，就停下没有了。
满屋的月光，凄清的夜，是什么人在逃？
终于熬到了金鸡报晓，红脸老太开了锁，看见漓缩在角落里，她依旧扮演一个慈祥、温静的奶奶样子，走到漓面前。
“孩子，走了，奶奶给你换个好住处。”
漓不相信，好像这里已经是他的另一个家了，缩着脑袋不愿意动。
“孩子……”
红脸老太还没有开口，那个顶着糊墙厚的白脸就提裙急匆匆进来，看见漓还缩在里面就是破口一顿骂。
“你这个小畜生！”她排山倒海似的推开蹲在一旁的红脸，一把拽起漓的头发，“小畜生，叫你走你就走，这么磨磨唧唧你以为你是少爷公子吗？”
“好了，好了。”红脸劝着白脸，“我马上带他去，你要骂就骂我。”
白脸白了眼红脸，捏着漓的脸：“见你长的还凑合，不然就拉去下饺子了。”
“唔……”漓头皮被拽起，一个往上走，身子还往下坠，饿了五天除了水他什么都没有入口，在这样一折腾，眼看就要翻眼去了，红脸着急劝着白脸。
“你干什么！这孩子死了你负责？”
“你……”白脸鼻孔爆出热气，像一只大象，她还迟疑了会才将人放下。
没有向上的力气，漓如同从高处坠落的一块玉，碰到地面就要碎了，只能尽全力去呼吸。
“哎哟……”红脸老太连忙将旁边木桶里的水舀了瓢，扶起漓往他嘴里送，“孩子来，一口一口喝。”
漓紧闭着嘴。
“哼，你看看，公子哥不给你面子。”
漓的头又晕又痛，在迷糊间他只看到一红一白在他面前像是跳大神一样，一会是红脸贴着他看，一会白脸围着他转，两个人的嘴巴都很大，足足可以把他吞下去。
他吐了，胃里本就没有东西，是被这一红一白搅合的。
“哎哟。”红脸又哎哟了一声，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这样，毕竟怀里的小畜生吐脏了新穿上的白底蓝花的裙子。
“活该啊，你！”白脸那条红裙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漓的视野里的白色突然走了，他看到那团红色的脸像是没有了禁锢地膨胀起来，靠近他，靠近他。
朝着他笑。
等到漓再次清醒的时候，他的脏脸已经被洗干净了，身上是素色的里衣，抬眼是红色的幔帐。
转头还有一个红脸的老太。
他心里还想着柳霜，至于有些茫然梦的真假。
“呀，你醒啦。”红脸老太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笑盈盈地走过来，身上还是那件白底蓝花的裙子，她坐到榻边。
“孩子，那你叫什么啊？”
漓还是没说话，头向后靠了靠。
红脸有些生气：“我又照顾你，又给你水喝，你这孩子连句话都不说。”
漓依旧没有说话，他看着红脸叹出一团气，稀粥端在红脸的手上。
“看来我这个老太婆喂你你也是不吃的，喏，自己吃吧。”红脸一副委屈的表情做到原处，嘴巴里念出来的漓都听到了。
“命苦啊！我这样照顾都不愿理我，命苦啊！我怎么摊上个这么个不懂事的种，命苦啊！”
漓的默默地将粥送进自己的嘴里，他抬眼看看那个老太，老太没有理他。
但是实在是太饿了，他不再管有没有毒，是不是馊的，一股脑地灌进嘴里，碗都见底了，好像还没有吃过一样。
“我……”漓说话声极小，还是被红脸听到了。
“什么，什么，孩子你说什么？”红脸凑上来，仔细地听。
“你是谁。”漓要活下去就要知道这个给他喝粥人的姓名，才睡了一会他似乎又长大了好几岁，明白了夜里的哭喊声，明白了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漓需要讨好这个老婆婆，不能耍小性子，在沈府是谨言慎行的二公子，在这里就是步履薄冰的小鬼。
在梦里，他的娘亲就是这样说的。
红脸老太终于等到漓开口，又将一盘馒头端过来：“来来来好孩子，吃。”
漓眨着眼看她：“奶奶。”梦里娘亲叫他讨好红脸的。
红脸看着漓，漓的这双眼睛像是可以魅惑她似的。红脸止不住地伸出手去摸漓的脸：“好……好……”
这个冒着风险绑来的孩子值了，就光光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就已经臆想到以后金银财宝堆满山的样子，这个孩子必须好好的培养。
红脸笑着：“好孩子，吃了饭，奶奶带你去个地方。”
“好……”漓咬着一个软绵雪白的馒头，低着头，“奶奶，我叫漓。”
柳霜告诉他，要是实在是忍不住不想看他人的脸，就微微低下头。
红脸琢磨了一下。
“‘离’多难听，换个名吧。”她看着孩子，用尽了毕生所学，“就‘出情’吧。”
这水汪汪的眼睛担得起这个名字。
漓不知道那两字怎么写，在红脸坑坑洼洼的手上一顿一顿地写：“楚情”
“对对对，你看看多好听。”红脸遮住自己不识字的样子附和着漓。她越看这个孩子越是顺眼，比之前绑来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而且这么听话，都没有作死，就是那条不要命的蛇妖还来要人。
红脸突然想起手里还留着洄要给漓的玉器，一块白玉相思扣。
那就要看这孩子的表现了。
等漓吃完馒头，红脸老太拿出准备好的衣裳，一件看起来就很冷的纱裙。
“阿情，你把这个穿在里面，然后外面在套一件。”
“……好。”
漓不懂为何天气这么冷还要穿这种裸露的纱裙，他跟着红脸一路看到好多穿着纱衣的男子，个个都喊红脸“妈妈”，个个都涂脂抹粉。
他不明白。
红脸带着漓去了前院。
漓本以为他以后这里就是一个卖小孩的地方，就是有些大人穿的奇怪了些，有些称呼不对劲罢了。
直到红脸带他去时，才察觉有所不对劲。
这处地方不应该是很隐秘的吗？为何如此灯红酒绿。
漓跟在红脸后面，迎着面有好多女子，都穿的与他的娘亲不一样，眼下的天气也不是很热，为什么一定要不好好规整衣裳？
那些个女子看到红脸带了一个孩子来，纷纷上前东捏一把漓的脸，西戳一下漓。
“这也太小了吧。”有一个女子叹了口气。
“你们着什么急？”红脸似乎有些不满意将周围的女子都挤到一边，“来跟着奶奶走，别离他们。”
“妈妈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只是担心这个小孩又……”
“你闭嘴！”红脸拉着漓离开了这群叽叽喳喳的麻雀，虽然她看上去很着急，但是脚步却一点都不快，还是慢悠悠地窜梭在人群里面。
来往的不只有女子，还有男子，似乎在这里漓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世界。
“阿情，这里遇到的人，你都要……尊敬他们。”来馆子里的不会有穷酸人家，红脸知道便继续说，“等会奶奶带你去见个人，他以后负责教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奶奶。”漓在后面应着，这一道走过来的人无不在斜着看他，有的是偷偷的，有的是正大光明的，好像他是鱼肉，而这里是砧板。
红脸带着他到了一间屋子前，周围走来的都是男子了，红脸说：“待会进去就好好听话。”说着她摸了摸漓的脑袋。
进了屋子，里有个男子，和漓一样的衣服。那人看到来者，扯着微笑：“呀，妈妈来了，这是谁家的俊公子？”
男子上前挽起红脸的手臂：“妈妈你都不用说，我知道要我教他。”
“还是你懂事。”红脸十分欣慰的将漓托付给了男子。
送走了红脸，男子颇有气质地坐在桌边，拿出一盒胭脂对着铜镜，没有正眼再看漓。
只道：“你叫什么？”
“楚情。”漓也不想看他，就把头低下了。
“啧，低什么头。”男子放下胭脂，一把拉过漓，漓惊恐的表情全部揽括在他的眼里，“是在害怕吗。”
他细长的手指掐住漓的脸：“不要在我面前装，眼睛会被取出来的哦。”
漓吓得没有说话，瞳孔照出男子的脸，眼眶有些湿润。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太小了。”男子一松手漓就失去了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趁这机会漓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哈哈哈哈，小东西哭了。”男子附身看着漓，像一条蟒蛇长着口，“嘶嘶”地响，“哭什么？”
“我没有。”
“哦，没有啊。”男子笑了。
一条具有攻击性的蟒蛇笑了，他正要说什么，红脸又回来了。
“楚无伊。”她看到坐在地上的漓，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招呼，“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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