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拿了白粥,先是在漓的卧房前踌躇了会,才伸手敲门。
他已经决心说清。
木门轻轻的发出被叩响的声音,屋子里头的漓听到了,将枕头下的链子又往里头塞了点进去,这才开口:“公子?”
“是我。”
木门被打开,晚霞透进来了,落下一个嫣红的身影。
孟章先是等着漓有了动静,才将饭食放到外屋,绕过染上红霞的屏风,见到漓缩着脑袋蜷在床榻上。
“难受吗?”他问。
漓背对着孟章,就留下乌发和纤细的身子:“公子多虑了,只是头有些胀,别无大碍。”
“还是把把脉吧。”孟章有些不大放心,他一手拿着沾了水的手巾,一手撩开白幔帐,“睡过来些。”
这声音由远及近,听的漓心痒痒,可心痒痒又如何,他只能慢慢起身,乖乖地坐起,未有思虑正好撞上孟章的脸,是靠得极近,近到可以数清面前人的眼睫。
漓被这凑近的脸吓了一跳,一个冲劲往后靠,撞到上白墙。
“你……还是睡下吧。”孟章坐在榻边,拍拍床榻边缘,“就这里。”
漓捂着脑袋被这样一搞又羞又恼,只能凑过去躺下。
孟章不由得笑了笑,他的手背贴上生病人的额。从屏风窗纸外照进来的最后一寸夕阳,冷清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像是拥有很重色彩的冷。
“倒是没发热病。”他咳了两声,“要起来吃粥吗?”
或许是喜悦溢于言表,那微光照着的脸也带了笑意。
“嗯……”漓觉得自己再看下去,就是亵渎。
但是这位被亵渎的人,还热情的要拉漓起来。
孟章起身将食盒拿过来,那最后一点夕阳走得着急,上天这个画家也要回家吃饭去了。因天渐渐的发紫,漓墨发垂在素白的被褥上,在一片暗淡里,像是水墨画里留白的一笔,是点睛的杰作。
“公子?”
“啊。”孟章发觉是自己愣住了,急忙反应一句,“我去点烛。”
天色暗了,红烛微微亮。
漓趁此机会一口气将白粥倒入吼间,他心里打着算盘盼望早点结束相处,明天就可以借着读书全天呆在屋子里临帖,后面的自雨亭修缮怎么说也要十天八个月,这顾扰尘一定没空来。
“不够吗?”孟章回过头就发现白粥没了大半。
“饱了。”漓回道。
可未料到外面解君吃完晚饭扯着嗓门就是大喊:
“大哥——自雨亭快修好了——”
漓心里一愣,手上的碗就掉下去了,幸好白粥就剩了一点,没有洒在被褥上。
“大哥——冰鉴好用吗——”
解君说着说着就走进来了,她没听到孟章回她,自以为出了什么事。
正要走过屏风被上前的好大哥拦下来了。
“辛苦了,冰鉴挺好用的。”
“哦。”解君移着脑袋想瞅一瞅漓,却在孟章百般阻拦下放弃了,只能丧着脸出了屋子。
头发散乱正好可以遮住漓的视线,他也就随便碎发肆意在眼前。可这神君不这样觉得,在孟章眼里散着头发吃东西实在是麻烦,他打发走解君,将自个备用的发冠拿出来:“束发吧,不然散着太碍眼了。”
“碍……”漓还没有回答,孟章就自作主张的坐到榻边,拿起木梳开始疏发梢。
这样的动作太过于亲密了,散发人有些不安,难道这顾扰尘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吗?漓忍了半响,还是耐不住这么亲密,虽然心里渴望着,但说不清道不明算什么东西,于是他一下子扯过倚在后面的墨发。青丝从木梳和孟章的指尖瞬间逃走了。
“阿漓?”启梳人有些恍然,心头又是一阵酸楚,但好似有什么东西在破壳。他见着漓翻下床榻,朝着自己作揖。
“公子,此举有失分寸,若是公子关心……”
外面完完全全黑了天,只有冰鉴吹出凉飕飕的冷气绕过屏风将两人关在里头。
孟章默默放下手中的木梳,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扶起漓。
“公子?”漓问。
“不要随便下跪。”孟章抿了抿唇,“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话?”漓的眼睫随着瞳孔的放大而微颤,他在孟章的眼中看到了片刻的失落,又是这夹杂着无味,还有苦涩的回避。
“若我想日日为你挽发髻,你又当如何?”苦涩之后竟是回甘。
漓的心跳不停加快,像是乡民歌颂丰收的乐鼓,开始扬起他内心的尘埃,启唇又止的样子被收入孟章的眼中。
“我是不是贪心了……”
“可我不值。”漓轻笑一声,那乐鼓突然停了跳动,一切飞扬的尘埃变成污泥将原本的满心欢喜埋入,漓又陷进了沼泽,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你值得。”沼泽里的人儿一愣,他听到了孟章的话,三字像是滴入泥潭中的清水,化开了淤塞,温柔地将他从世俗之中缓缓拉出。
漓的眼中有温酒,那酒藏在眼眶里,一圈又一圈。
“我才是贪心的那个人……”美酒划落,滴在泥潭中与那黑黝黝的过往融合。漓的眼前全是模糊,他愣住了,他要说些什么?他啊,好久没有看到光亮了。
那光刺目,将黑夜驱散,将黎明带来。
站在清池里的人儿左转转又看看,脚下是荷花鲤鱼,身上是干净的衣衫,仿佛淤泥与他完全不相干。他撩开袖子看到手臂刺目的伤痕,这才确定了自己还是自己。
有声音问他:“孩子别愣着了,快快回话吧。”
漓抬头看看空广的四周,还是那个声音:“再不回可是要急死人了。”
“你是何人?”
那声音不再响起,只是忽然一阵微风吹动将荷叶上的水珠撩拨,那风柔柔的包裹住漓,像是母亲的拥抱,又像是黑夜中自己的哽咽,可却怎么也捉不住。
回过神时面前之人已经将他抵在书案前。
“我可以抱住你吗。”孟章的声音越来愈小,他比漓足足高了一个头,漓只能仰头看着他,靠得太近了,下一瞬就可以贴在一起。
“公子……真是这样想?”漓眨了眨含泪的眼,眼睫挂上水珠。
“我怎会说这样的假话。”这人激动起来说的话往往发自内心而荒唐可笑,孟章又道:“你这是想牵着我的心去哪里啊。”
漓立即回应了,他没有说话伸手抱住孟章,将那咫尺距离打破:“就去这里好吗?”
“那我便不再松手了。”
“好……”漓又抱紧了些,紧接着他没有料到自己迎上了孟章的吻。是吻,落得温柔二字,他们好似早该这般亲密了,却有人迟迟不愿踏步,原地等候着,觉着自己丑陋。
阻碍啊,犹豫啊,可别错过了。
孟章的手揽住漓的腰,他趁着喘息将面前人儿抱上案桌。月光下,那星河与树影一起交融,连着蝉鸣都碎入了他的眉眼之中:“看着我。”
“嗯。”漓涨红了脸,他伸手撩开孟章额前的乱发,“看清了。”
……
细细算来那日绿林下,雨廊里心已微动,可惜一别八年未见,却将真心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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