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看着孟章脸色虽然苍白,但是精神倒是很不错,他移开孟章的手,应了一声:“马上。”
孟章便放心地躺下了。
原本傍晚的天空已经很暗沉,又下起雪子来,咚咚锵锵地打在屋檐上,落在池子里。兮早就识趣的不参加大人物的密谋,她不如去看看那个一手血的解家小子。
陵光想说的事情本是四象内部的,可是孟章又给倒下,她无可奈何那解铃人,只得告诉本该是青龙一职的骊,启唇又止:“是星官……”
“陵光。”少年人沙哑的声音掐断了陵光的话,孟章披着一件外袍,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屏风处,他的脸色难看得很,像是大病一场初醒的老者。
“兄长!”陵光连忙扶起孟章。
洄确实设了法阵在里面,但也不能让解毒者这样乱动,她秉着医者的心思劝诫:“神君大人还是去床榻上罢。”
骊知道自己与洄有些多余,他后退一步:“我与洄去看看解君那孩子。”
天是灰沉的,骊和洄已经消失在了转角处。
孟章抬眼按了按太阳穴,头痛道:“陵光你坐在外边,我去里边听。”
“好。”陵光看着走得颤巍巍的孟章,关心一句,“兄长慢些走。”
于是两人间隔一屏风,彼此只能看到对方的暗影。
“是角宿那个性子直的,偏要你去当值。”陵光和其他两位白虎、玄武千年来轮流替孟章带班做一些杂事,早就与孟章手下的星官混熟了,她口中的角宿是东方七宿的头头,在星空中位于青龙双角。
陵光说着无奈道:“现在把我赶到这里,说是请兄长你出山。”
孟章将脑袋靠在柱边,有些犹豫,角宿是最能干也是性子最急躁的星官,他都发话了,事情可不小:“什么时候?”
“最迟明日。”陵光叹气。
“我去。”孟章答的干脆利落。
陵光吃惊道:“兄长你不养伤?我可以堵住角宿的嘴,让他在等等。”
在屏风里,孟章看到陵光猛地站起,又坐下,与千年前的性子一样没变,他咳了两声,缓缓说道:“我若是再不去,是不是要印证了被水蛇咬伤的事实?”
“难不成角宿他!”陵光重下手中茶盏,愤愤道。
“角宿没有问题。”孟章断断续续解释给陵光听,“我一不能不去,二不能看起来病怏怏,不然就入了他人的圈套。你无须担心,去告诉角宿我明日必到……”
孟章的声音越来越捉摸不到,直到再也没有动静。
陵光喊了一声:“兄长?”
无人回应。
孟章正仔细观察屏风上影子的东西,他精心布的局可不能被陵光搅了,索性陵光最后都没有进里屋。
少年终于松懈下,他躺在床榻上,记起莫九在他身边放毒蛇的情景,好后辈下手真是狠毒。他也就将计就计,只是在被蛇咬的那一刻就将蛇毒逼出,后面的是为了骗过骊和解君的一处好戏。要不是这一场,孟章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他装病也有一手。
小道之上,骊放慢了脚步,他转头若有所思。
洄叹气作揖道:“大人,神君无恙。”
“他真是装的?”骊会想起那个脸色惨白的少年,“可是那时脉搏明明很弱。”
“神君是自己服了药。”洄一开始也无法相信,直到自己半信半疑上手才知道中的不是蛇毒,她叹气道,“大人无需多虑,神君自有自己的道理。大人,发带。”
“多谢。”骊接过自己的发带,这才想起他蓬头垢面不成体统,三两下收拾好散乱的头发,心里想到孟章就好似看到养大的孩子,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出去闯荡。生出“孩子不需要自己”的落寞感。
他背手叹气:“洄。”
“大人?”
“你的事情要不趁现在与孟章说了?”周遭安静无人,雪子早就停了,天空压在骊的头上,唯有手里一盏灯笼,勾勒出两人的脸庞。
洄想起此事,她拿出藏在袖中的一封信:“神君已经给我举荐信了。”
骊没想到孟章连这个都知道了,他喃喃道:“那你在同我去看看解竹元。”
“是。”洄谦卑的跟在骊身后,灯笼里的火光,树影间的幽暗小灯,照的前路好生崎岖。她想起那个小神君虚弱的靠在床边,拿出一封早就写好的信件:“拿上这个去妖界找李玱,你孩子的下落自然就知道了。但是你要回答我问题。”
洄双膝落地,跪拜道:“知无不言。”她不敢抬头看孟章,仙者皆说孟章神君丢失记忆,连原先的能力也忘得一干二净,洄本是信的。
孟章指腹摩挲着封皮之上的青龙红印,启唇:“那骊真是被贬了?”
洄愣了一下,她如实告诉:“是,要是骊大人不来太白山,也没有今日的我。”
她来之前就被白鸟告诫,要是孟章乘此机会打探骊的话,不必遮掩全盘托出也无妨。洄自然不明白骊的意思,但都这样说了,也就照做去。
“如何说?”
“我蒙冤被修士追捕,是骊大人救了我,破例让我这个外来的妖怪在太白山修习。骊大人为人极好,不论是有难的妖还是人都收留。”
“嗯……”孟章看着手里茶盏中沉底的绿叶,他又问,“他可是经常外出?”
“骊大人一外出就是十年不回,一回来便是十年不出。”洄有些不清楚骊和孟章的关系了。
之后那封万金难求的信件就到了洄的袖中。
骊走得很慢,小路两边的地灯一闪一闪,他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问:“孟章是不是问了你我的事?”
在后头的洄照样知无不言:“是。”
“果然……”骊心里懊恼,他就不应该小看了孟章,还以为是以前手无寸铁之力的孩子,可谁知早就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慢慢长大了。
两人来到解君那处院子,里头烛火通亮,还有嬉笑打闹的声音。
“你这小兔崽子!偷我的酒喝!”有些矮胖的身影在窗格子里走动,时不时还丢出什么东西来。
“阿姊偷酒喝!”
小个子的影子反驳的及时:“我都有伤,怎么会偷你的酒!”
“酒?那个酒葫芦的酒也就一般。”兮也开了口,“完全比不上我的收藏。”
骊听着没道理,原来兮跑到解家这出园子了,怪不得一路见不着人影,他伸手扣了扣门。
“解老,叨扰了。”
里头瞬间没了动静,紧接着开门的是连忙穿好外袍的解老头,一身碎布拼接的衣裳,不雅观但极其方便,他挠了挠头:“骊大人啊,这么晚了……这位是?”
“这是我老友,是位医者,我看竹元手上受了伤便叫他在过来一趟。”洄在一旁拿出预先准备好的药,递给了骊。
骊笑道:“您老拿下吧。”
“这……恭敬不如从命。”解老头看着瓷瓶子制作不凡,定是好物件,他朝着里屋大喊,“臭小子,出来道谢!”
里头不出声的两个,一个接着一个出了里屋。骊看到解君虎口上随意绑扎的死结,担忧道:“解老,要不还是看看吧……”
“啊?大人多虑了,我没事,谢谢大人关心!那个孟兄怎么样了?我怕陵光神君不喜欢……”解君是怕陵光戳穿了自己的身份。
“已无大碍。”骊道。
“那就好!”解君自己那小破伤口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抢过解老手里的药,开开心心的朝洄谢道,“多谢医官姐姐。”
解满在旁边看到没有自己的份有些失望。
洄受了小孩子的蜜语,心情没有来时压抑,她又拿出一个瓷瓶,上面有浪花的纹样,很是精巧:“喏。”
解满看了看一旁骊的眼色,骊正很慈祥的看着他,像小贩摊子里常买的兔儿爷。于是解家小弟很安心的接下了洄的礼物,孩子的开心就是随便的一件小事,欣喜之情如同吃了蜜糖一样甜。
骊和洄出了解家三口的院子。
洄提着灯,回望一眼又开始吵闹的屋子。
“大人,那就是……”洄还没有问出口,骊转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夜色无边的天幕下,答案早就是厚雪之上的脚印,一会儿显着,一会儿又被突然盖去。
陵光告辞孟章后,孟章就等着骊前来叨扰他,只是夜深人静,那粒叫孟章惨白脸色的药,药效还没有过去,正一步一步蚕食少年的意识,直到屋门的轻扣声敲碎了梦境的窗户。
“进来。”孟章知道是谁。
骊着急想见孟章的情况,他推开遮挡的屏风,少年正坐在床榻上,手里一卷书简,榻上小桌的茶早就凉了。孟章头发散着遮住了大片视线,他歉意道:“让你担忧了,但是戏要做足。”
骊没有回话便上前抱住了孟章,落得孟章一个措手不及,他真想把这个叛逆的少年教育一顿,可是说不出口,也不配。于是心里的落寞和不安变成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拥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孟章听到近在咫尺的心跳,和那真真切切,撩动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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