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孟章起了个大早,为的就是躲过解家三人。
天色露出半点光亮,晨曦的凉意透过浅浅淡去的弦月,惊扰一声鸟鸣。
烛火微微燃,孟章坐在床榻边望着窗格子,手里是一小木盒,他轻轻扭开木盒的开关,“噔”的一声,里头一颗丹药带着古朴的苦味弥漫出来。
这是白泽给孟章的应急药,预防紧要关头要用到原身,一颗保准一天的时辰,只是过了药效会变得很虚弱。
孟章沉思了会,眼下已经没有办法,于是一口吞下了丹药,白烛又正巧燃尽,在灰蒙蒙的屏风之后少年弓着背,极力的拉扯感正啃食着骨髓。少年痛的紧紧咬住下嘴唇,只记得白泽说过这药吞下撕心裂肺,他本没放在心上,这下吃着了苦头。他抱着双膝浑身像是被鞭挞,朝后一仰撞上了床榻的木脚。
幸好疼痛是暂时。孟章捂着后脑勺,有些晕乎的站起身,身上那件亵衣在翻滚的时候不知去了哪里,索性早就预备好了衣裳。他扶着床沿摸索到里衣,正要穿上,外屋的门被猛地打开,清晨的白光透进来。
“阿沉?”因为孟章声音实在是太大,刚进外院的骊都听的一清二楚,他以为孩子没睡稳翻下榻了,这才心急火燎。
骊手里的食盒是早起煮的白粥。
孟章回了一句:“我没事。”嗓子眼像是塞了一口痰。他急忙给自己披上衣服,但是来不及系上。今早拿出丹药孟章就没有顺手关上里屋的门,现在两人只隔了一盏屏风,里头的人啥都没穿,外头的人正要冲进来。
骊愣在内门外头,屏风挡得住大概,可是他看得到一地的狼藉,莫不是“少年好脚力”?他有些疑惑正要跨入内门,孟章连忙出声:“别进来,我没穿里衣。”
骊刚刚跨进屋子的脚收了回去,一是被孟章的话顿住了,二是他看到了少年长大后那半遮半掩的身姿:“那我把食盒放外头了。”
“有劳。”孟章麻利的穿好里衣,金乌的光开始肆意穿进屋内,里头的光将人影照在屏风之上,骊再一次看到少年长大的影子,估摸着要比自己高一个头。
……
马车的卷帘试图侵扰车内默不作声的两人。
孟章没有穿上多年前的朝服,他随意的宽袖袍子只搭配了素色的束发带,披上御寒的外袍。对面的骊显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对面坐着的少年变成了大人模样,龙形玉佩的红色流苏衬托腰身,规矩的坐姿将骊心里沉那个模糊的样子填满。
“你何时恢复的?”骊问道。
“没恢复,这是暂时的。”孟章抬眼看到骊的目光在躲避他,继而解释,“是白泽给的药。”
“白泽早就知道了?”明明没什么语气的话,叫骊说出来却听着酸溜溜的。
孟章故意没有回答,隔了好久附上一句:“他不知道,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骊这句回答听着心痒痒,他合眼装着困倦,要不然眼神不自觉地就要往孟章身上飘去实在不太好。
不久后马车停靠在云层之间,星官办公之处隶属与凡间靠的最近的一处山头,但不能走山路,非要来者从远端而行。云端的路是浮空的巨石拼铺而成,一不小心就是山谷寒冷的江流。
陵光早就交代好今天孟章要来一事,所以除却当值的星官,有空出来溜达的,都躲在云层之后看一看千年未见到的青龙神君。
孟章先下了马车,骊跟在后头。
孟章唤道:“梁,将马车安顿好。”
梁出现在巨石之上,依旧是谦卑的半跪:“是。”
骊看到这条必经之路,虽然来过几回,却也没到熟能生巧的境界,瞧见下面像是被夯实了的云层,还是有些后怕。
孟章注意到云层里那些个许久未见的星官,他轻咳两声:“若是这么有空,便去整理历年来的星轨。”
云层里想起细细簌簌的交头接耳声。
“走罢。”孟章说完,便朝骊伸出手。云层之上没有风吹雨打,只有金乌毫不吝啬的照耀,骊看清了孟章脸上带着的笑意,他也如金乌没有犹豫,搭上孟章的手,回道:
“好。”
两人走至府门前,开门的是箕宿,东方七宿之中最碎嘴的星官,他身上穿着自己改动的朝服,嘴上叼着一只毛笔,散漫放荡不羁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今天主子回来了。
箕宿愣愣的看着孟章,揉了揉眼,又看,这才大呼:“神君!!!”
孟章略了一眼箕宿的着装,缓缓开口:“敢动朝服,胆子大了啊。”
这种上级的压迫感,箕宿已经整整一千年没有体验过了,其他三位神君替班时候,碍于孟章的面子,没有很严格的管束,也就造就了箕宿的懒散样。
骊也好久未见箕宿,他又不能插手孟章的事情,只在旁边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可这在箕宿眼里更恐怖了。
“神君……”箕宿脸上恨不得把“我错了”三字糊满整张脸,毕竟孟章是四象的老大哥,也是最严苛的。
“跪着做什么?”孟章看着箕宿突然跪在石板上,一副“我去也”的表情,他笑道,“那你看我穿朝服了吗?”
孟章指了指自己的衣衫。
“没有……”
那“我错了”三字被揭下一个角。
“那你凭什么穿?以后天庭来查了再穿也不迟。”孟章扶起箕宿,“就算他查,也就任他查,谁敢关押你?”
箕宿以为孟章在说反话,他苦巴巴的摇头:“神君我再也不敢了……”
孟章记忆未完全恢复,他不记得自己以前是怎样训斥过箕宿,于是有点无助的看向骊。
骊在一旁还是招牌式的微笑:“你想让神君扶你到何时?”
箕宿绷不住了,他倏地一下站起,大喊:“神君我错了!我自觉去罚抄星轨图!”说完撒腿跑向藏典阁,还带着哭腔。
孟章还是有点懵,他知道今日角宿一定在,便下意识拉上骊的手,说道:“先不管箕宿了。”
“阿沉?”骊还是不适应前头走着的人与自己靠的这样近,在从前哪怕是远远望一眼都要相隔百年,他收起脸上的微笑为难道,“我认得路。”
孟章颇有些不满地转过身,昨日还需要仰头才看的到的人,现在却要仰头看他。骊露出窘迫的神色,眼神飘忽:“怎么停下了?”
“你听。”两人靠的很近,骊实在静不下心来去听什么,于是不耐心地问:“什么?”
“有人跟着我们。”孟章垂眸,余光注意着树丛后面轻微的动静。
“这里可是……”骊顿了顿,他知道了为什么刚才开门的是星官,而不是守职的侍卫,原来是来试探的。
骊将担忧毫不犹豫摆上自己的眉宇之间:“那怎么办?”
“你听我话就行。”孟章凑近骊的耳垂,说着悄悄话,“若是再叫别人看到我们不合,又该作何想?”
“那……好。”热气碰撞着骊的耳垂,可又立马不见踪影,走在前头的孟章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骊摸了摸脸颊有些微烫。
来到这出许久未踏足的熟悉之地,孟章推开朱红的大门,迎面便是跪着的角宿,也是跟了两人半天的人物。
角宿不相信面前随意衣冠的家伙就是自己等了千年的神君,便骗了箕宿,于是他没有开口就这样等着。寒风瑟瑟,吹动院中一棵没有绿叶的老树,是孟章走之前种下的梧桐,如今已参天。
“起来。”孟章冷眼看着角宿没有声音的反抗,在他眼中角宿最识人心,毕竟为青龙之角,斗杀之首冲。长得凶了点,为人却极好。
角宿没有说话。
孟章上前绕过了角宿走至院子中央,骊在门口不敢妄动。
“都出来。”孟章背手严肃着脸,“这是埋伏着与我打一场?”
骊手心冒着冷汗,孟章未推开门前,明明说好了不动武,这要是被星官察觉到现在的孟章弱的就剩一点点灵力又要如何是好。
可是无人搭理孟章所言,只见角宿缓缓起身,他看着门口的两人,似是仇视着外来者。
“只传闻烛龙殿下找了个凡人顶替神君的位置,没想到还骗过了陵光神君。”他对着骊作揖道,“骊大人莫管我等私事。”
“角宿你怎么这么确定?”骊都听傻了,“是有何证据?”
“骊山所说。”角宿道。
孟章站在原地,轻笑一声:“然后骊山那位叫你们来试我身手?还是箕宿机灵,早就跑去藏典阁避去这场无理取闹。”
“尾宿,心宿!”角宿喊到。在屋子里的两个星官,皆已全副武装。
“打群架还要一个个上?”孟章在人间或许没找到自己想寻的东西,但是一世又一世的经历,总有一回做过地痞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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