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勉强算可以吧。”吴管家收起贪婪的目光,依旧拿捏着倨傲的腔调,“凌老板,你给个准话儿。是交人呢还是交银子?”
“...这,倒不是银子的事...”凌守常事到临头,忽然起了点良知未泯的踌躇,但权衡再三还是咬牙应了,“原不该拂了黄老爷好意。既然二丫头不争气,让她妹妹替嫁也说得过。”
豁拉一声响,屋门的隔帘被用力地再次掀开,凌霜儿眼眶鼻尖俱都气红了,难以置信地喊:“爹!我还没到15岁呢?!”
-
半年时间转眼过去,明日便是凌霜儿及笄,也即正式过门送去黄家的日子。
“霜儿,你听娘跟你说,我们女人就是这样的命,嫁给谁不是嫁呢?”
凌霜儿一声不响,只专心绣着一幅傲雪寒梅的帕子,似乎没听见这话。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能攀上黄老爷,也算好福气了。”凌夫人哀哀叹气,努力再劝,“虽然是过去做姨娘,起码吃穿上不用发愁。你乖一点,听黄老爷的话,他不会亏待你的。再过个一年半载怀上儿子...”
凌霜儿手一抖,指尖被绣针扎破了皮肉,血珠滚在帕子上洇成了梅花的蕊。
她猛抬头盯着母亲看,有些刻毒的话涌到嘴边很想大声说出来。
然而凌夫人已不再是年青时的那般婉约美丽。憔悴和疲惫像菟丝草一般,不知不觉爬满了她的脖颈、接连爬上了眼角和额头,曾经白皙胜雪的肌肤早覆上了一层油腻,原本清透的眼睛也变得浊黄。
她没有注意到女儿的怨愤,犹自喃喃地絮叨:“你大姐、二姐都不中用了,娘唯一的指望就是你能在黄家得脸,可以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别像娘这样,生不出男娃,终究是对不起凌家。”
凌霜儿忽然就哽咽了,母亲在这家里,想必日子也是从未好过。也许只有女儿得势,她才能勉强跟着沾上一点光吧。
一滴滴泪落满帕子,她认命了。
次日不到晌午,黄家便遣了人来接。凌霜儿去了便是黄老爷的第七位小姨娘,并不算是明媒正娶,故所有一切的仪式皆可省去,只需带好自己家常所用的物件,用一方小轿抬去就完事了。
凌霜儿穿了一身新衣裳-这原是给凌雪儿准备的;手里挽着一个小小的素色包袱,一双黯淡的眸子漠然低垂,像极了可以任人雕刻的一块死木头。
忽然院里吵嚷起来。不多会儿,一个打扮得十分明艳英气的年轻姑娘犹如神兵天降,径直冲进了堂屋,一把夺去了凌霜儿手里的包袱扔在地上。
“二姐!”凌霜儿喜出望外地尖叫出声,扑过去和凌雪儿重重拥抱在一起。
“霜儿,我回来给你过生日!”凌雪儿声音有些颤抖,是止不住的惊讶气愤,“爹疯了吗?找不到我,就拿你替嫁,你才几岁?那黄老头都五十朝上,是做爷爷的人了,还一味的荒淫好色...”
凌霜儿被她没遮没拦的臭骂惊得魂飞魄散,急忙去捂她的嘴。
“呵呵,二小姐回来得实在是巧啊!”吴管家笃悠悠地迈步进门,一双阴鸷三角眼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姐妹俩,脸上肌肉一跳一跳,看不出在盘算些什么。
凌守常跟在后面,更是惊怒交加,当着黄家来人的面又不敢过于暴虐,生怕再把婚事给搅了。
媒人也跑进来,自以为风趣地打圆场:“雪丫头莫不是后悔了?可惜呀,黄老爷已经看准你妹妹了,可不兴抢嫁哟!”
他立刻被凌雪儿照着脸啐了一口,表情顿时难看起来。
“呸,你就是个厚颜无耻的人牙子,缺德事干多了小心不得好死!”凌雪儿把妹妹护在身后,端的是威风八面,把满屋里的几个汉子挨个骂过去。
骂到凌守常跟前,她面色沉了沉,语气中多了几分悲恸:“爹,我如今还叫你一声爹。可你若是不肯放过我们姐妹,就别怪女儿不孝!”
凌守常忍无可忍地冲上前来,反了天了!几时轮到毛丫头当众教训起老子来了?他抡起胳膊准备打耳光。
凌雪儿并不躲闪,而是迅速地擎出一块描金令牌,大声喝令:“你们都听好了,我现如今在昭安王府当差,已求得王爷口谕:即日解除凌黄两家所有的婚嫁契约。从今往后谁还敢打霜儿的主意,我定向王爷禀明,绝不叫他好过!”
又解开随身的挎袋,拿出一包银子掷到吴管家怀里:“我家所收二十两彩礼在此,连同几分礼物折价三两银钱,今日全部讫清,你可收好了!”
吴管家脸色铁青,待要不信凌雪儿有本事能搬动昭安王,又不敢造次-王府令牌他有幸得见过,确实与凌雪儿手里那块别无二致。
接着有家丁上来通报:“吴总管,有位王府服制的侍卫大人是随凌雪儿来的,现正在院外守着呢。”
他思忖再三,冷冷笑着拍了拍凌守常:“老凌,到底是你福气大,生的女儿一个赛一个的争气。我们且走着瞧吧。”说罢领着人扫兴而去。
院里总算清净了。
凌夫人这才从内室出来,见了凌雪儿,母女三人少不得抱头痛哭了一番。
只有凌守常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且愧且惧,又对女儿竟然攀上了王府这样不得了的高枝,情不自禁地起了好些幻想。
半晌,他腆着脸凑过去,刚想说话,凌雪儿已经擦干了眼泪,正色道:“爹,娘,我在王府做事,不能出来太久,即刻就要回去了。往后家里若缺些什么,让霜儿一月写一封信来,我会尽力贴补。只是有一件事必须依我的:过些日子,我是要来带霜儿走的,在那之前,别叫任何人家打她的主意!”
这番话说得及其严肃,由不得凌守常夫妻俩不答应。
她又拉着凌霜儿到院里,悄声道:“我现在王府才站稳脚跟,须等我再进一步,就可来接你出去了。”
凌霜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震惊而懵懂,想求二姐立刻带她走,又深知这是很为难的事情。
她紧紧攥着二姐的手,有一肚子既崇拜又担忧的话要讲:“姐,你在王府是不是很得王爷青眼?要不哪来那么多银子退给黄家。你接我去,王爷会准许吗?会不会有妨碍...”
凌雪儿神色里闪过一丝不自然,很快又掩饰住了,宽慰妹妹道:“王爷待下人是很宽和的,这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你也不必住王府里。我给你在后街租一间小屋住着,你不是有刺绣的好手艺吗,咱靠自己本事挣钱生活,不用再担心爹把咱们卖了!”
说罢,她取出几本书,并些笔墨纸砚,塞进凌霜儿手里,叮嘱她不可将自学的功课落下,抽身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凌霜儿追着送到门边,看二姐同那身材高大的侍卫一起走远,一直走到不见,她还呆呆地凝望着,没有察觉午后的光在空气里氤氲,轻轻柔柔地降落在她身上。
日子是不是真的要好起来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