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求您饶过他！”湘月忙扑跪在地，颤抖着拉住荀蓉的裙摆，泣声哀求。
杨光旭喉间受制，声音破碎却执拗：“湘月……别再错下去……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你以血染双手的方式换我残喘。那些无辜的人……他们的命……也是命啊……”
湘月泪如雨下，凄声打断：“光旭，求你…别再说下去了……”她蓦地转向荀蓉，重重叩首在地，“主子，求您饶他一命！所有责罚，湘月愿一人承担！”
“湘…湘月……别求……呃……”杨光旭面色涨红，每一个字都似从窒息的缝隙中挣扎而出，呼吸愈发急促凌乱。
眼见两人这般模样，荀蓉心头莫名涌起一阵滞闷。她脑海中倏然掠过一个人的身影——竟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急切的渴望，只想立刻见到那人。
指间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她终是收回手，声音却依旧冰寒：“湘月，你若真想救他，便去寻更多的人。待我如愿，自会放他。否则……”她目光掠过杨光旭，“如此纯粹的精元，我可舍不得浪费。”
————
子时万籁俱寂，天地昏蒙。
王家客栈厢房内，忽有一抹赤光浮现在沉沉黑暗之中。那光影渐化作人形，如烟似雾，悄无声息移近床榻。
荀蓉轻掀帐幔，俯身端详榻上人闭合的双眼，唇角漾起一丝诡艳的笑意。她正抬手欲摄精元，不料榻上人陡然睁目——寒光乍现，一柄长剑自被底疾刺而出！
“果然是你！”
荀蓉心头一凛，暗呼中计。陆才笙已自榻上跃起，剑风凌厉直逼面门。荀蓉翻掌化爪，硬生生格住剑锋。劲力相交之间，陆才笙被震得连退两步，当即扬声喝道：“动手！”
冯青与曹勇应声跃入，三人各据其位，凝息运功。半空中忽现一张金纹交织的阵法，徐徐压下，笼住四方去路。
荀蓉被困阵法中，只觉法力滞涩难行。她猛一咬牙，掌心聚起一团幽赤光芒，欲冲破出来！
陆才笙疾呼：“快结印！她要逃！”
冯青与曹勇同时捏诀诵咒，阵法金芒大盛，倏然收拢！
然而就在法力交织的一刹，荀蓉长啸一声，周身迸出刺目血光，如红芒裂空，竟硬生生将阵法冲破！
随即她身形骤缩，化作一道赤色残影，疾如箭矢破窗而出。
陆才笙急急收住剑势，纵身跃出窗外，提气疾追。冯青与曹勇亦紧随其后，三人如夜鹰掠空，紧咬那道赤影不放。
荀蓉飞身疾遁，回眸一瞥，冷声道：“还真是难缠！”
陆才笙剑势如虹，步步紧逼，凛冽剑光封住荀蓉所有去路。倏然一剑直刺其心，荀蓉急侧身闪避，衣袂翻飞间右臂仍被凌厉剑气扫中，顿时血痕迸现，染红袖衫。
“呃……”她闷哼一声，眼中戾气骤现。
荀蓉强忍痛楚，忽左忽右，穿巷绕檐，正焦灼间忽见前方一所宅院，眼中狡色一闪，倏然敛息坠入其中，霎时如蒸发一般，再无踪迹。
陆才笙追至附近，却已失去目标，只得愤然握剑：“可恶！”
冯青与曹勇此时方才赶至，气息未定，急问：“大人？那妖物何在？”
陆才笙面色凝重，看了看剑伤的血，沉声道：“让她跑了。”
曹勇握拳忿然道：“这妖物果真狡诈异常！竟能从我等合围中脱身，看来修为绝非寻常小妖！”
冯青环顾四周夜色，忽觉眼熟，上前一步道：“大人，此处离您宅院似乎不远？”
陆才笙凝望陆宅的方向，默然不语，夜色中只见他侧颜如削，目光深沉。
曹勇上前一步，低声问道：“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陆才笙略作沉吟，道：“清乐楼那边可有动静？”
冯青回禀：“暗卫见我等发出讯号，便依大人先前的布置直扑清乐楼，现已将一干人等尽数扣押，此时应已押入秘牢候审。”
“你们亦过去看守，不容有失。”陆才笙转身，衣袂拂过夜色，“我先回去一趟，明日县衙再议。”
冯青、曹勇抱拳道: “是。”
陆宅内室，夜色深沉，陆才瑾正安然入睡。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蓦地将她惊醒。
“是…是谁？”她拥衾坐起，声音犹带睡意。
确认帐内之人，一道身影倏然掀开纱帐——陆才瑾吓得惊呼一声，却被对方抬手轻轻掩住了唇。
那人俯身凑近她耳畔，声线低柔婉转：“小瑾儿莫怕，是我。”
耳畔传来熟悉的语调，陆才瑾紧绷的心弦悄然一松，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荀……荀蓉？”陆才瑾轻轻拉下她的手，声音里犹带着未散的惊意。
“是我。”荀蓉低声应道。
“你深夜这般闯入，是疯了不成？”陆才瑾蹙眉，目光警觉地打量着她。
“我……”荀蓉刚欲开口，屋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小瑾？”
“是阿兄？”陆才瑾倏然转向房门。
这声音——荀蓉心头一紧，来不及多言，急忙压低声音道：“我先躲起来，万莫叫人知晓我在此处！”话音未落，她已闪身隐入重重帘帐之后。
“诶？你——”
门外又传来陆才笙的轻唤，陆才瑾顾不得细想，匆匆披上外衫上前打开了门。
“阿……阿兄？这么晚了，有何要事？”
陆才笙立于门外，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关切：“我方回来，便听得你房中有惊唤之声，心中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怎么了？”
陆才瑾忙敛心神，轻声应道：“哦……我、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一时被吓着了。”
“噩梦？”
“是呀，梦里景象骇人，这才惊醒了过来。”她话音未落，帘后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屋中有人？”陆才笙眸光一凝。
“啊？什…什么？没有呀？”陆才瑾强作镇定。
陆才笙却已步向内室，目光如刃四下扫视。愈近帘帐，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愈浓。
他脚步顿住，声音沉了下来：“你这房中……怎会有血腥气？”
“说什么呢，我这房中如何会有……”陆才瑾话音未落，陆才笙已一把掀开帘帐——
却见一只花猫自里头跃出，“喵”地一声轻叫，矫捷落地。
陆才瑾在兄长掀帘的刹那心几乎跳停，见是猫才稍定心神，却又暗自疑惑荀蓉究竟藏身何处。
陆才笙低头审视那猫，蹙眉道：“哪来的野猫？”
“哦，它…我昨日归家时见它流落街头，心中不忍，又恐你们不许我养，便悄悄抱了回来。”
陆才笙对这个妹妹颇感无奈，摇头道：“外头的野猫野性未驯，易伤人。既带回来了，明日须禀明母亲，免得她担忧。”
“知道啦。”
“那阿兄先走了，你歇下吧。”
转身欲离之际，他忽又瞥见那猫前足上一道显眼的伤口，脚步一顿：“它受伤了？”
“受伤？”陆才瑾这才低头细看，“啊……
我原想明日便带它去瞧大夫的。” 她故意掩口打了个哈欠，软声道：“好了阿兄，我真困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可好？”
陆才笙颔首应声，终是转身离去。
确定陆才笙的脚步远去，陆才瑾轻轻阖上门，回身环顾室内，却不见荀蓉踪影。
她心中不由升起几分愠怒——这人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究竟将自己当作什么？
正自暗恼，忽见地上那只花猫身形一晃，竟在朦胧烛光中渐化人形——赫然正是荀蓉！
陆才瑾惊得掩唇后退，虽知她是妖，可亲眼目睹这等幻化之术，仍是震骇难言。
陆才瑾望着眼前由猫化人的荀蓉，不由向后微退半步，声音里带着一丝轻颤：“你……你竟是猫妖？”
荀蓉见她面露惧色，反倒含笑趋近一步，眼波流转：“你不是早便知晓我为妖么？怎现下还怕？”
“知道是一回事，再说，你又从未告诉我你原是猫妖…”陆才瑾看着她，语带埋怨。
“你也不曾问呀。”荀蓉轻笑，尾音略扬，似逗似戏。
“你——”陆才瑾一时语塞，颊边微红，却是恼也不是，怯也不是。
荀蓉转眸望向门扉，似不经意般试探：“说起来……你阿兄究竟是何身份？我瞧他气度举止，不像寻常人家子弟。”
陆才瑾闻言微扬下颌，隐带几分骄傲：“我阿兄乃朝廷亲授校尉，自然非同一般。”
“竟是朝廷之人？”荀蓉眸光微动，又轻声追问，“那他的武功……应当很不俗吧？”
“那是自然！他自幼习武，师从……”陆才瑾语声忽顿，警觉地看向荀蓉，“等等，荀蓉——你莫不是在躲我阿兄？”
荀蓉不答，只轻笑一声，眼尾微扬：“若你阿兄要欺负我，小瑾儿可愿护着我？”
陆才瑾一怔，随即嗤笑：“不会！似你这般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妖，我巴不得他早早将你收了去！”
“那你方才……为何不当场说破我藏身于此？”
“我——”陆才瑾语塞片刻，望着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神色逐渐沉凝下来。她静默良久，方轻声开口，字字清晰却染着涩意：“荀蓉，我曾以真心视你，敬你、信你，从未疑你分毫。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竟是妖，更不曾料到，你接近我自始至终只为利用。原来对你而言，我也只不过……是一枚尚有几分用处的棋子。”
“小瑾儿，我并非……”
“不必说了。”陆才瑾侧过身，声音低却清晰，“荀蓉，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不必再相见了。”
素来冷情狠戾的荀蓉，听得陆才瑾这般决绝的话语，心头竟也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滞涩。
她轻声反问，话音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你在赶我走？”
陆才瑾胸中涩意翻涌，眼眶微红，硬着心肠道：“是！”
见她如此冷硬，荀蓉骨子里那份执拗反而被激了起来。她从来不是轻易低头的人，越是被人推拒，越不肯顺从。
她忽地冷笑一声，径自朝床榻边坐下：“我不走！”
陆才瑾转身瞪她：“你怎可这般无赖！”
荀蓉却扬起下巴，语带挑衅：“随你怎么说，横竖我不走。”
“你简直不可理喻！”
见她真动了怒，荀蓉终是稍软了态度。
她轻轻拉住陆才瑾的衣袖，声音低了下来，罕有地带上一丝恳求: “好瑾儿，别赶姐姐走……你看，我还伤着，又能去何处？”她挽起袖口，露出一道仍在渗血的伤痕，低声道，“你就容我暂留几日，待伤一好，我立刻便走……可好？”
陆才瑾望向她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这才恍然——她，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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