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兰顿斜倚在更衣室门前，指尖在右臂的臂章上反复摩挲。
他今天就要去罗亚山，和裴清于一起，但他的目的不是调查军演那晚的事。
泰尼斯叔叔要他趁机杀了裴清于，二小队是泰尼斯亲兵，所有人都会在暗地里帮着他。
即使是裴清于举报了他，害得他退学，但这样做万一被发现岂不是更糟糕。
而且他只是想进WCN，并不想因此背上一条人命。
更衣室的门开了。
裴清于换了外勤服，黑色的战术腰带紧紧束着少年劲瘦的窄腰，衬得他整个人冰冷修长，如同无欲无求的神祇雕像，蓝灰色的眸子更加难以捉摸，全然没有在学校的透明感。
白皙的手指略有薄茧，从半指手套中伸出握住冰冷的枪身。
二队长是个高额鹰鼻的高希特人，看到二人走出来他和兰顿交换一个眼神，接着便催促他们快些上车。
军用野战车一路向西腾起细小的沙土。
一行八人，兰顿和裴清于坐在最后一排。
裴清于一直在看窗外的建筑，逐渐变得荒凉，出现稀疏的阔叶树木，天上的厚云遮住太阳，投下阴影。
忽而，左边靠过来一团热气，兰顿假装不在意往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裴清于没有动作，他舒了一口气，正要下一步时，他眼前一花。
一片薄薄的刀片擦过他的颈侧的动脉，凉薄触感像是屋檐下冰凌反射的光，兰顿背后立马变得冷汗津津。
“你觉得他们会帮你还是帮我？”裴清于直视前方，面无表情道。
其余几人坐在前面做最后的地形分析，压根没有注意到后排的轻微响动。
兰顿木木地转过头，他们真的一定会帮自己吗？裴清于在WCN这么多年，论起远近亲疏……兰顿不敢再往下想。
后续的路程他也老实了不少。
罗亚山地形崎岖，几人在半山腰将车停下，开始徒步上山丈量当晚的军演路线。
罗亚山一共五个山峰，夏令营在最矮的东峰，最靠近平原，是彭卡法尔比较冷门的景点，而当晚的军演在最西峰，背靠着三央区最高大的山脉，再往深处走就是原始荒野无人区。
裴清于看着地图，不得不思索起一个他一直在回避的问题——东峰和西峰隔了一条巨大的山谷，陆时琛是怎么闯进D区的。
司机迷路这个说法确实可信，但司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认错上山下山的路，那些人没有怀疑是以为他误入的是西峰的山脚，只有裴清于知道他们明明是在半山腰相遇的。
“这里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在最前的那人指着已经被黄黑色警戒线包围起来的区域道。
裴清于在地图上画了个标记，这个地方比较微妙，几乎是处于罗亚山的正中间，追寻死者的来路没那么容易。
继续向前走，过了一个小时，几人走到了当时划定的D区，这里地势最为复杂，这个时节落叶满地，地上沟壑难平，半腿深的落叶堆下很可能是几人深的深坑。
兰顿一脚踩空，□□枯的藤蔓绊了一下。
在兰顿即将脸着地时，裴清于从身侧单手托住他，兰顿踉跄两步，立刻站直，脸上还带着几丝受惊后的苍白。
裴清于看他一眼，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折叠机械，展开是一根登山杖，递给兰顿：“小心，这里藤蔓太多了。”
兰顿先是一愣，接过那根登山杖，上面还残存些许温度，不知说什么好，干巴巴道：“谢……谢了。”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都有些诧异，毕竟之前裴清于行踪成迷，从没见他主动和什么人说过话。
那几人早就听说他们之前是同班同学，难道是商议好了？
几人按着枪口，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泰尼斯交代的事对他们毫无益处，而且西尔弗上校马上就要回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泰尼斯狗急跳墙，他们也没有很想陪葬。
光线逐渐暗下去，几人已经完成整个D区的搜寻，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灌木丛生的山林。
走在最末的裴清于却警惕地停下脚步，侧目看向左后方：“有人。”
霍尔斯回过头，也发觉暗处的一丛灌木有黑影飞速掠过：“全体警戒！”
兰顿还在状况之外地四处张望，一颗光弹猝不及防地袭来，一只手从兰顿背后伸来巨大的拉力几乎让他双脚悬空，定睛一看是裴清于单手拽着他，把他藏进一棵巨大树干后。
“我靠！”兰顿抱头蹲下，摸到后脑勺黏黏糊糊，抽手一看发现是一滩血。
在他叫出声之前，裴清于把刀柄塞进他口中，反手给子弹上膛。
“躲好。”裴清于眼神冷清。
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隐隐绰绰的深林里蓦的冒出数十人影，个个身形都像是铁山坨，红色的瞄准激光织成细密的网，包围圈还在进一步缩小。
看来者身形穿着，显然不是彭卡法尔本地人，更像是四处流浪的雇佣兵。
裴清于注意到这一点，显然背后的手还不愿意出动自己的人。
一架飞行式轻甲飞来，光束自上打下，刺目的白瞬间照亮整片山野。
“先弄死一个，不然不方便谈条件。”轻甲上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微微带着不知名地区的口音。
一条修长的小腿悬在航板上，左手无意识地抛接一颗暗紫色的小球。
裴清于手上动作一顿，这种口音他听过，在上一世死之前，那个人就是带着这种口音哼着渔歌，一步步走近。
霍尔斯率先开枪，霎时间，光弹横飞如狂风暴雨，他们一行人除了兰顿个个都是WCN的精英，枪口火舌吞没间，对面已然倒下十多人。
“别闹了，”轻甲上少年背后的年轻男人开口，显然他的帝国语说得要好不少，男人单手握着对讲机，“他们的支援快要来了，先把人带走，他们中有人接受过基因改造。”
“简单，你说是哪个，杀了其他的，带那一个走。”少年回过头，紫水晶一样的眸子桀骜地看着他，嗤笑一声，“哥，你在三央区潜伏这么久，不会还没搞清楚是哪个吧？”
那人笑笑，俯视着地上那道瘦削的身影，声音仍旧和煦：“这是我的筹码，弟弟。”
对方火力稍降，采取环缩策略，步步紧逼。
霍尔斯眼看形势不对，单手伸进上衣口袋，在来之前泰尼斯交代过他这东西非到关键时刻不要用，他抬眼看裴清于，现在不就是紧急时刻吗？
裴清于重新上膛，目光却看向那架轻甲，如果找到轻甲上的人，不仅现在的袭击案可以被破解，或许还能顺藤摸瓜找到突袭兰角洛港的海盗……
轰隆——
精神力干扰波！
裴清于瞳孔骤然压紧，那股熟悉又痛苦的麻痹感涌上大脑，眼前的事物开始重影，山林摇摇欲坠，其他人都没发觉到这股异常的精神力波，这种波动频率只有他能感受到，他下意识地看向霍尔斯。
霍尔斯神色不明地握住那枚金属控制器，瞬间裴清于眼前视野变得血红，手指无意识地痉挛，扳机几乎嵌进手骨。
山林中刮过一阵狂风，霎时间，枪声乍停，轻甲照明骤灭，系统发出故障音，正在步步紧逼的雇佣兵像是被禁锢在原地一般，黑暗中，有血腥味欺近，皮肉骨骼摩擦过寒刃的声音渗进每一个人的耳膜。
提刀黑影形同鬼魅，以人类难以想象地速度闪现，刀刃嚓然入鞘，再看时山林中的雇佣兵已倒成一片。
轻甲上的男人俯视蹙眉，恍然命令道：“撤退！”
“怎么没动静了？”紫眸少年全然不听，从脖颈上拽下机甲储存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男人一把拽住他，冷声道：“楼亭，你以为枪声为什么停了？”
基因改造，通过改变实验体基因达到精神力二次进化的目的，常规的性别等级禁锢了精神力的升级，除了少数顶级AO被开发了隐藏的精神力潜质，同时他们也遭受的波动期的困扰，成为信息素的奴隶，而大多数普通人更可悲，他们都只是精神力失败的载体。
精神力百分百被开发后可以斩断绝大多数以精神力为通道的人机联合，不只是普通武器，还有机甲！
这样的人形武器一旦上到战场上会散出超强精神力干扰，粉碎机甲连接，带着现代战争退步到冷兵器时代。
楼亭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握着储存器的手掌也松开了。
轻甲像是一只灵巧的山雀，一掠影离开铁青色的群山。
血滴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无限放大。
寒风中，少年单手执刃转过身来，苍白的脸颊上溅上鲜红的血渍显得触目惊心。
双目猩红，目光沉得可怕，薄蓝色的眼眸中像是一池化不开的冰。
兰顿还是第一次见到裴清于这个样子，他在学校里很少说话，平平无奇到近乎透明，而现在这种铺天盖地的精神力几乎要影响兰顿的认知判断，无法站立，兰顿仓惶地想，即使是顶级alpha也很少能做到这种地步。
除非是信息素波动期。
但他一个beta怎么可能……
同行的其他几人情况也很糟糕，受到这样强的精神力干扰，连求生的意识都会被绞杀。
少年手掌擦去刀刃上的污血，单薄的身影在月光下缓缓走来，抖落的血珠滴在土壤上溅起杀意。
“站住！”霍尔斯紧咬着牙关，呵斥道。
少年浑然不觉，单手挑起刀刃的瞬间霍尔斯再次掏出那枚控制器。
【……这小家伙才是真正的Begavet【1】，是上帝的礼物。】
【你猜他杀死这些星兽要多久？他才九岁哦。】
【试试不就知道了。”站在黑暗中的人手指微动，勾着唇握紧控制器。】
斗兽场中央的小小身影爬起身，薄蓝色的眼睛穿过数年光阴再次看清那枚控制器。
下一瞬，无形的利刃刺穿胸腔，心脏下植入的控制器释放出电流，裴清于倒在地上，脊背细细地颤抖着，咳出一口血。
惊魂未定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泰尼斯教练能忍他到现在！原来……”
霍尔斯扶着树干，站起来：“只是发挥一点最后的作用，这种东西养不好迟早伤着自己，今天不动手，明天也要动手的，他不能活到西尔弗上校回来。”
兰顿猛地从树干后跑到裴清于身侧，他空洞的眼神如同久困在牢笼里困兽，大口大口喘着气，半阖的眼睛透着稀碎的光，像是蓝宝石的切面。
渐渐的，光散了。
【1】译为上帝的馈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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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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