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世了。”
“所以现在是我在管着她。”
“那天她骂你是因为你口出恶言在先,我不认为她做得有什么不对,也不觉得她需要向你道歉。”
言毕,方随静静地喝着杯子里的红茶。
侍应生不停地进来送菜,很快桌子就被摆满了,最后一个香甜柠檬蛋糕配柠檬雪芭实在没有地方放,方随交换了几个餐碟的位置,这才将将放到桌角的边缘。
其实方随没有想到今天来赴约会是这种情况。
太久没有见面,他其实是有一点点想念朱苓的。
沉默地吃完面前的一小块鳕鱼,方随放下叉子,“我去结账,然后就先回去了。”
然后他抬头,看见了满脸泪水的朱苓。
“对,是我说错话了,怪我吗?我又不知道,不是你不跟我说的吗?是你先不把我当朋友的吧?还是说你本来就看不起我?”
朱苓是突然联系不上方随的。
那段时间朱苓在忙毕业设计,他本来就不怎么爱学习,进度已经差了一大截,学分也没有刷够,完不成的话只能延毕,所以可谓是忙得昏天黑地。
某一天,他发现自己给方随发的邮件很久都没有回,给方阳打通讯也没人接,但他没有方随父母的联系方式,所以只好联系自己的父母,让他们看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
结果父母的回答是:“他们家搬家了,我们两家的差距本来就有点大,以后还是少联系吧。”
朱苓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
然而父母只是说:“乖宝,他们既然不联系我们了,我们也别……”
“是不是你们又找方随的爸妈帮忙了。”朱苓突然歇斯底里,“你们能不能、不要、不要、不要再这样这样了!”
朱苓有一个秘密。
方随在搬到和朱苓同一个小区不久,就排在了他的好友榜榜首。
朱苓很擅长人际交往,一起玩耍的朋友很多,但他却最喜欢新来的这个,连带着方随那个有点调皮的妹妹都觉得很可爱。
他没有遇到过这么对胃口的朋友,只要有空闲都愿意去找方随家找他玩。
有一天方随不在家,方随的爸爸妈妈见他来了,非常热情地招待他,并说方随去接妹妹了,很快回来,让他先去方随的屋子里等着。
他是一个很怕无聊的人,一个人在房间待不住,绕着屋子的四个角走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听到楼下有声音,立刻跑了出去。
不过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步履轻盈,动作缓慢,爸爸妈妈不止交代过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要礼貌,不然会讨嫌,这也是他性格娇纵但人缘很好的原因,他有自己的处世之道。
他扶着栏杆悄悄地探出脑袋,想要吓方随一跳,结果看到的却是自己的父母。
非常非常陌生的,他的父母。
言语中全是奉承,眼睛里溢满了讨好,唇边挂的是虚伪的笑。
他的父亲儒雅随和,他的母亲美丽大方,他完全接受不了他们这样的丑态,无论是因为什么。
同样的从那天起,朱苓多了个秘密。
别人眼中自信张扬活泼开朗的他,被狭小的自卑钉住了。
后面的好多天,他都没有再去找过方随,他待在家里不停地默念,快来找我快来找我快来找我玩啊!
但是方随没有。
他开始迁怒于父母,不吃饭,不理人,整天待在屋子里不出来。
爸爸妈妈过来劝他:“宝贝,你心情不好吗?怎么不去找方随玩了呢?你们之前关系不是很好吗?”
朱苓发脾气:“我不想去找他玩!不去!”
爸爸妈妈无奈地对视,最终离开了他的房间。
朱苓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十五岁的他一无所有。
卧室里灯没开,不知道躺了多久,眼睛能看到的全部都是黑色。
他是爱哭鬼,悲伤的情绪又让他想哭了。
但是房间里突然又亮了。
方随牵着妹妹出现在了门口。
“朱苓哥,你要躺成猪啊?”方阳笑嘻嘻地说。
方随则是问他:“你上次不是说很喜欢看电影吗?我家里新装了个电影院,你怎么不来看。”
困扰朱苓的痛苦突然就消失了,他只是交朋友而已,而方随也把他当朋友,不是吗?他没有目的,所以也不会被嫌弃。善于自洽,同样也是他的处世法则之一。
他迅速把自卑敲下去,几乎与地平齐,看不出痕迹。
在听到父母说的话之后,却被尖锐地撬起,原本以为被填补得很好的地方露出了黑洞,糟糕的情绪往外涌。
“我就这么一个朋友,就一个!能不能别让我抬不起头啊!我们家很穷吗?活不下去了吗?为什么非要!非要!非要!”朱苓几乎说不出话了,“我就这么一个朋友,现在他像我看不起你们一样看不起我了。”
泪水划过脸颊,一颗一颗接连打在桌上。
方随没想到朱苓会这么突然地哭起来,一时有些无措。
“别哭了。”
“我就哭!”朱苓猛抽了十几张纸巾,狠狠地擤了个鼻涕。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朱苓止住眼泪,“祁川,送客。”
祁川:“……”
方随被逗笑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会使唤人。”
朱苓吸了吸鼻子:“你笑什么笑!”
“所以你是真的要结婚了吗?”方随问他。
朱苓反问他:“干嘛?要给份子钱?”
方随从口袋掏出支票递回去,朱苓很不客气地收下,过了会儿才说:“没,我爸妈给我找的联姻对象,四处宣扬我们好事将近,我又不是神经病,穷疯了倒霉催的去联那个狗屎姻?”
方随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那你把份子钱还我吧。”
朱苓还真还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动作很轻,道歉的话在舌尖滚动了几下,斟酌许久,用了最不刻意的语气:“我真不是故意的。”
方随只是说:“过去很久了。”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气氛又凝固了起来。
朱苓有点后悔又提及了这个话题,立刻换了个新的,“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来着?”
恰好这时方随的通讯器响了,屏幕没有开**保护,上面写着方阳两个字,朱苓又想起了自己口无遮拦的那句伤人之语,有点愧疚地移开眼睛。
“我在外面。”
“和……”方随思考了几秒,“和朱苓。”
“方随!我没听错吧!你是要把我气死吧?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去打他的!”这句话的声音很大,朱苓也不可避免地听见了。
不过因为今日已经失言,他这会儿选择了保持沉默。
“没有在外面吃饭吗?”
说完这句话,方随就结束了通话,应该是被方阳直接挂断了。
朱苓笑得有些干涩:“她这么讨厌我啊。”
方随想了想说:“她讨厌的人还挺多的,没关系。”
朱苓有点笑不出来了。
“那个……”在一旁一声没吭的祁川开口,“吃吧,菜都凉了。”
方随和朱苓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松了口气,开始吃着面前的饭菜。
其实压根算不上饭菜,也根本没因为等久了变凉本身就是凉的,精致又昂贵,订这家也是因为朱苓知道方随不喜欢吃凉冰冰的食物,所以在祁川问他去哪里比较好的时候,他才说,西餐厅。
点得很多,虽然每一份的分量都很小,但因为他们都不怎么喜欢吃,所以吃得很慢。
祁川开始频繁地看向通讯器,朱苓直接说:“你要是忙就先走吧,大领导。”
祁川低头一边回复消息一边说:“你能好好说话吗?”
朱苓放下叉子,用餐布擦嘴,“本来就是啊,在交通管理局待这么久积攒资历这么久,你……”不急,你爸都急了。
朱苓憋了回去:“你,说你升职了还不好?”
“有事情的话就先走吧,这个时间有工作的话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再聚。”方随同样放下叉子,暂停食用,因为实在太难吃了。
祁川停止回复,盯着方随面前的餐盘看了会儿,抬头看着方随露出淡淡的笑:“那我先走了,有空再会。”
然后包厢里就只剩下了朱苓和方随。
“要不别吃了吧。”朱苓说。
方随看着剩下的餐食,“早干嘛去了,很贵的。”
朱苓差点脱口而出,你现在这么穷吗?
“没关系,我付钱吧。”
方随把牛排切出一小块,看着血丝停顿了几秒,放进嘴里,咽下了才说:“你现在很有钱啊?”
如果是别人朱苓会怀疑这句话疑似讽刺,但方随这样不会,朱苓实话实说:“还可以,毕业设计卖了个好价钱,入了门,后面跟着策展人后面干活,慢慢的,可能是真的因为幸运,自己的东西也能卖上价钱了,算是良性循环吧。”
“我看过你的作品。”在重遇祁川后,方随才好像真正想起朱苓,“怪怪的,但很好看。”
朱苓笑了笑:“真的假的啊。”虽然他知道肯定是真的。
“真的。”
朱苓低下头,往嘴里叉了块烤蜗牛,含含糊糊地说:“谢谢。”
咽下,“别吃了吧。”
方随又切下一块牛排,“其实还可以,之前你在我家吃到不喜欢吃的,不还是会吃完吗?怎么有钱了这么浪费。”
朱苓又不说话了,方随察觉到他的沉默,“没关系的,你是怕提到我父母吗?”
朱苓眼睛睁大,声音有些滞后:“啊……你发现了啊……”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和方阳都挺好的。”
“哦哦。”朱苓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提起手边的热红茶往方随手边的杯子里倒,直接就这么倒歪了,刚好斜到了方随的手上。
“这什么破壶,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烫啊!”朱苓起身解开方随的通讯器带扣,除了被盖住的位置,其余的地方都被烫红了,“对不起对不起,赶紧去用凉水冲冲。”
方随起身去洗手间,朱苓紧跟在他后面窝窝囊囊的,方随把手放在流动的凉水下冲洗,从镜子里看着朱苓,“不是很烫,冲一会儿就好了。”
“对不起啊。”
方随感觉朱苓可能要开始话痨了,便开始制止,“要不你帮我拿一下通讯器吧,等下我冲完就直接回去了,方阳一个人在家,估计还没吃饭。”
“哦。那我去拿。”
朱苓转身往包间走,通讯器还在原先的位置上放着,还挂着几滴茶渍。
朱苓抽了张纸巾仔细地把茶渍擦干净,翻看了一圈发现这个通讯器还怪好看的,款式有点旧,但配色和质感都很好,就连屏幕的弧度都切割得很美感——屏幕……亮了……
朱苓看着上面的三个字,移开又重新看了一遍。
好奇心瞬间压制住了边界感。
朱苓看着此时不方便接通讯的多年不见的曾经的最好的朋友收到的这个大年初一收到的来电。毕竟这个时间的话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事错过了可能不太好,方随也是这么想的,屏幕已经亮了很久了。
朱苓点了接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