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随将匆忙停放在门口的飞行器驶至地库,从储物夹层的收纳袋里取出陈恪暄专用的毯子。
其实不算柔软,反复的洗涤让外层面料变得有些薄,几乎要破掉,只是因为使用的时间过于久远,有些念旧,方随才一直没有扔掉,仅从外观来看毫无可取之处,不知道陈恪暄为什么对这个毯子独有青睐。
拿上毯子,接下来去取气泡水。刚走到门口,通讯器在此时响起,已经即将凌晨了。
方随看向闪烁的屏幕,朝四周看了看,转身回到了飞行器上,点了接通。
“我是林江原。”
“有什么事吗?”方随并不是很愿意和林上尉进行交流。
“没有打扰到你吧。”林江原的语气中并未有丝毫的歉意,“陈恪暄今天情况怎么样?”
方随淡淡道:“你不是都很清楚吗?”
林江原嗓音中带着烟酒过度的喑哑:“只是今天去参加了拜祭,并没有你想象中关注得这么事无巨细。”
“不过还是谢谢除夕夜里的水饺,你倒是会搞的一手好策反,那帮寡小子们差点吃哭了。”
“不必这么夸张。”
是一直能察觉到附近有人在暗中窥探的,不过方随并未感到惊讶,之所以这么容易洞察,是因为他提前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毕竟之前在父母缠身于官司时,他作为直系亲属也得到过这样的待遇,只不过级别不够高,行踪痕迹更为明显。
审讯日那天,林江原的言语中提到过陈恪暄目前的处境,所以对于这种跟踪和监视,方随持中立态度。
“所以他的失忆症好了?”林江原燃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抽着。
“没有。”
林江原没说信与不信,突然切了个话题:“对了,你那个研究所什么时候能把烟草量产上来,别总是搞些番茄土豆西红柿,没什么意思。”
“很晚了。”
“事故调查在今天有了新的进展。”林江原停顿了一下,反问他,“有意思吗?”
方随靠在驾驶座上静静地听着。
“上次说到哪来着?”林江原似乎是在思索,“对,阵营不止一个。”
“中立党派和激进党派,你猜你的丈夫是哪一个?”
“你呢?”方随反问。
这种语气对林江原基本等同于对呛,但他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自己找对人了。
“我啊?”林江原说,“我多年不晋升,拿着点微薄工资凑合度日,连卷烟都快买不起,自然没什么心气,没什么阵营。”
“不过我是陈上将的老部下,受人恩惠,自然要识抬举,总不能忘恩负义。”
方随沉默以对,林江原重新点了支烟。
“中立党和激进党仅代表对于开拓新星的态度,并不代表行事方式,某种程度上,两者互换个名字也能说得通。”
“我是普通居民,对这种复杂的党派纷争没有了解的意向。”
“没有监听。”林江原打断他,“之前是违规执法,涉案人员已经革职受罚。”
“何况你警惕得很,每句话都留有余地,几十个小时的通话记录里一句实质性的信息都没有。”
“当时的材料和文件你现在应该也还在尽数保留吧。”
“既然没有监听,有什么话就直接说。”方随说。
“你有没有发现里面整理的文件少了证据链呢?”
既不能证明父母的清白,也不能证明他们的有罪,他手中持有的,是一份残缺的资料。
“猜猜他们和谁联络过。”
*
气泡水瓶身凉沁,掌心的热度让里面的气泡变得跃跃欲试,一颗一颗浮上去炸开再消融。
方随推开卧室门的时候,陈恪暄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见他回来飞速地把手机按灭,缩进被子里看着他。
方随将气泡水拧开递过去,陈恪暄接住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神停留在方随手中的毯子上。
于是方随把已经喷洒过Omega信息素溶剂的毯子递给了他。
陈恪暄略微皱了皱眉,只是小声地抱怨:“怎么有股怪味道。”
方随静了片刻,问他:“好闻吗?”
陈恪暄没有仰头,漆黑的眼珠上抬,在顶灯的照射下透着亮,给人一种很专注又很诚挚的感觉,如果方随稍稍多一些感知力的话,会发觉此时的陈恪暄很像一只在讨好主人的小狗,“还可以,不难闻。”
方随重新坐到床边,拿起信息素检测仪,陈恪暄主动地伸出手掌,五指分开,任方随挑选。
被选中的是中指,按压后渗出血珠,测量仪上的试纸贴上去,仪表的数据很快显示出来。
比方随的预计情况好上很多,Omega信息素溶剂的效果非常好,陈恪暄在此前几乎跨越量程值的信息素浓度已经降低了非常多,仅高于Alpha非易感期的信息素正常值一点点。
他倍感棘手的危机似乎就这么轻松地度过了。
方随将信息素检测仪收好,“很晚了,快睡觉吧。”
陈恪暄抓住他的右手,“怎么红了。”
方随下意识挣了一下,陈恪暄立刻松了些手劲,迟疑地问:“是我弄的吗?”
方随把他的手拨开,起身把信息素检测仪收纳进柜子里,“不是,不小心烫的。”
“疼吗?”
“不疼。”方随意识到自己语气的冷淡,“不困吗?今天很累吧?”
陈恪暄重重地摇头:“不累。”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陈恪暄没有狡辩,也没有反驳,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嗯,不会了。”
“休息吧。”
陈恪暄低头嗅了嗅自己的领口,没有闻到不好的味道,有些犹豫地说:“我要去洗澡吗?”
方随说:“明天再洗吧,我帮你擦过一遍了,现在温度和信息素都降下来了,应该还好。”
“哦。”陈恪暄把受伤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到被子外面,“你要去我的房间睡吗?”
方随其实只是想去沙发上凑合一晚,然而陈恪暄接着说,“那我万一又发疯了怎么办。”
方随看着陈恪暄包得厚厚的右手,“那我在这里待着吧。”
陈恪暄把被子掀开,“家里的床,比你以前家里的大。”
陈恪暄往左边移了一点,用胳膊将有些皱的床单仔细捋平,因为右手不便利,所以动作看上去有些笨拙。
方随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脑袋,“躺好。”
陈恪暄仰着头看着方随,伸手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手。
低头将手背翻转过来,用指腹在红肿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力度轻到几乎只有热感的浮动。
方随把手收了回去,“睡觉。”
于是陈恪暄又躺回原处,眼巴巴地看着方随躺到自己的身侧。
方随感受到了陈恪暄异于往日的亲昵。易感期本身就会对于皮肤的接触更为渴望,再加上毛毯喷洒过Omega信息素溶剂,无疑像是构建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巢,所以此时的陈恪暄才会变得更为黏人。
“方随,能等一下再关灯吗?我现在还不想睡觉。”
“可以。”方随说。
陈恪暄直接坐了起来。
方随睁开眼睛,陈恪暄有些尴尬地解释:“有点热,我想坐一会儿。”
方随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腕,颈侧以及额头,“还好。”
“嗯。你睡吧。我晾一晾。”
于是方随重新闭上了眼睛,而陈恪暄得以认真地观赏。
发丝轻柔如云,眉毛秀挺如黛,鼻梁挺直勾勒出好看的弧,眼睛是闭上的,所以看不见里面蕴含的光彩,但睫毛却安静地耷在眼睑下,轻巧的蝴蝶停止闪动漂亮的翼,仿佛触手可及。
视线下移,他先是看见了方随领口处露出的红肿齿痕,接着才是蔷薇色唇下那颗极淡的痣。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的所有物,让他雀跃到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也完全忽略掉自己刚刚看到的明明是离婚协议书。
桌子上放着几本书和一个夹着几页空白纸张的文件夹,一览无余,然而其余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只剩下,
陈恪暄目光下移,看到了侧面的三个抽屉。
拉住手柄往外拖,纹丝不动,陈恪暄这才看见上面有一处指纹识别区,还有备用密码区。
不知道是在防谁呢?陈恪暄心中涌起不满,在明知拉不开的情况下将剩下两个手柄都扯了一下,然后开始思考密码。
第一个试的是朱苓的生日,不对,他有些开心。第二个是方随的生日,又不对,他有些生气。
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密码组合,两次机会已经用完,不知道会不会触发报警,他不想被发现。
里面也不一定有东西。
陈恪暄盯着合得严严实实的抽屉。
里面一定有东西。
尚未退却的热度让他感到烦躁,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突然仿若直觉再度降临,他再次输入了一串数字,严丝合缝的抽屉弹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是方阳的生日。
陈恪暄冷哼一声,暗骂方随的愚蠢,这么简单的密码,真的很容易就可以想到。
与门户大开无异,被他打开也只能怪方随自己。
陈恪暄对着手柄发脾气,使劲地拉开,小心翼翼地开始翻找。
他的动作开始加快,然而文字识别障碍尚未完全恢复好,他只能努力地集中精力辨别每一个字的含义。
直到翻到最后一个抽屉里压在最下面的薄薄的纸张。
他认识方随的名字,也认识自己的名字,剩下的字有些杂乱,但他也似乎能辨别出含义,就是因为如此,才慌张到不敢确认。
他立刻跑到床头,从衣服里拿出手机,对着纸张拍了张照片,将音量调到最小,开始播放语音:
离婚协议书
Alpha:陈恪暄
Beta:方随
双方于星历3021年6月2日在居民身份管理局登记结婚。现因双方……
语音播放至此,而签署名字的地方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他和方随结婚了,可能处于离婚的边缘。
但……
他盯着那颗小小的痣。
但他们竟然结婚了。
如果说离婚是失忆前的他做出的决定,那现在他失忆了,所以,决定失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