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是草木葳蕤,繁花盛开之际,庭院里开满芬芳的香,方随先去了花房。
每个批次培育出的优良种或扦插条,会给予少量的份额分发给内部员工,并允许携带至家中自行处理,这是植化所的员工福利。
花房里种植的是方随进入植化所以来培育出的所有良种,拿回来之后先在温室里进行栽种,逐步调节温度和湿度,待稳定生长之后,再移栽入庭院中。
方随耐心地将每一株植物都小心翼翼取出,敲掉旧土,仔细检查修剪后,移栽至庭院里早早规划好移栽区域,全部处理结束已经接近凌晨。
他将弄脏的衣服换掉,把楼内的电力系统关闭,接着敲响了陈恪暄的卧室门。
“要出去兜风吗?屋子里很热。”
十分钟后,方随驾驶着飞行器,和陈恪暄一起在黑夜里穿梭。
“晚饭吃的什么?”老生常谈的问句。
陈恪暄倚靠着座椅,闭着眼睛,像是倦极,过了会儿才答:“营养液。”
方随说:“那等回去之后我给你做顿饭吧。”
然后他保持缄默不语,不再打扰陈恪暄休息。
飞行器通过燃料进行制冷,生成反季的寒气,方随升起音燥屏蔽层,将舷窗打开,柔顺的夜风吹了进来,给人一种惬意的错觉。
航路交错有高有低,时而高至钢铁森林之顶,时而沿着狭窄的小巷怠速前行,视线里的光感也时强时弱,前一秒满眼霓虹,后一秒便是漆黑的深空。
他们跨越着各区的边线,几乎绕了整整一圈,最后抵达畔景别墅。
做完访客登记,方随将飞行器顺利驶入,停稳后看着依旧闭目的陈恪暄说:“有个东西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之前就想过要带你来这。”
在陈恪暄的生日之后,除了有愧疚,方随还产生一种弥补心理。
他想,缺失的童年参与,从现在开始继续,是否可以对当初那个孤僻的怪小孩实现迭代补偿。
然而从那之后陈恪暄似乎一直心存芥蒂,这个想法没有落实于实际。
一出飞行器,热浪立刻席卷全身,甚至因自身微凉的体温而感受得更为明显。
路灯下有少许的蚊虫萦绕,方随停下,并肩而行的陈恪暄也同样停下,微微侧身看向他。
方随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清凉剂,拉过陈恪暄的手腕,往他露出皮肤的地方喷洒了几下,“防蚊虫的,而且里面有薄荷。”
然后再没有进行多余的解释,继续往前走。
到了陈恪暄的家门口,陈恪暄伸出手指将大门按开,方随跟着在他后面说:“你家和我家的格局一样,顶楼有一个小露台,头顶的玻璃是斜的,像尖房顶,层高有点低。”
“以前夏天的时候朱苓会带上零食和饮料到我家,一起挤在露台看星星。”
“后来有别的朋友也想一起过来——这类的房型很少,很多人家的楼顶是占地面积更大的平层,用来停靠飞行器。”
“人多了很热闹,我爸妈非常喜欢这样,准备了很多地垫和毛毯,让大家留宿。”
“但是人越来越多,地方是不够的,所以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希望有人能把你拉拢过来,这样我们就能有两个房间可以看星星。”
缓步走,一前一后,方随和陈恪暄一点一点上楼,路过转弯处的金沙树菊。
出于职业习惯,方随说:“金沙树菊不是很好养,一旦出现枯萎的迹象基本也就活不成了,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拿到植化所,让专业的植培员看看。”
陈恪暄的目光没有在上面停留,“不用。”
方随也就不再强求。
和方随家的露台不一样,陈恪暄家的这个地方更像是年久失修的储物仓,里面堆满了杂物,只不过有保洁人员的定时打理,显得不算太乱,整个房间没有灰尘的味道,但有长久不见天日的潮热感。
玻璃窗的位置安上了一层同色系原木挡板,方随是有些失望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陈恪暄说:“星球环境越来越不好,绿化面积也在逐年衰减,同样跟着失衡的还有生态链,小的时候夏天还能听到蝉鸣。”
仰着头有些累,方随索性趴到了桌上,看着半开的门,“星星也很难得,只有夏天最晴朗的时候会出现很多。在露台里看真的很漂亮。”
“很像蓝丝绒里洒的钻石。”
“在我家待着的人太多,又大多都是男孩子,方阳因为不能独占露台很生气,偷偷取了自己一半的零花钱,还找朱苓要了一大笔,买了很多小钻石,晚上放进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看,被我妈发现之后揍了好几顿。”方随发出一声轻笑。
“不过后来方阳哭得太惨,露台之后就没有容纳过那么多人了,连带着泄密的朱苓,再也没有得到过进入露台的允许。”
方随转过头,看着倚在杂物边的陈恪暄,“有点可惜,今天是个好天气。”
回忆终止,现存的时间也仿佛凝滞,陈恪暄就这么和方随沉默着对视,直到出现一声突兀的蝉鸣。
只有短促的一声,甚至来不及判断是否是真正的蝉鸣,不过好在对视由此被截断。
陈恪暄将视线移到天花板,伸长手臂拧开挡板侧边的卡槽,将木板一点一点卸下,露出一块久未清理的脏玻璃。
方随和陈恪暄同时仰着头,看着映着夜幕的天窗,没能找到一颗星。
可能是刚好来了块云,也可能是渺小的星刚好和泥污重合,总之,什么都没能看见。
不过已经够了。
方随将视线从陈恪暄的侧脸移开,“走吧。”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更沉默,似乎积蕴着什么,遥远的天际线已经出现熹微的光亮,蓝丝绒正逐渐被掀开。
很有默契的,谁也没提困乏或者倦意,到家之后开始履行那顿方随说的饭。
如陈恪暄想的一般,菜色和他当初去G682星前吃到的那顿如出一辙。
彼时的他沉默着吃下饭菜,无视方随的欲言又止,落荒而逃,今天则是直接没有动筷。
方随坐在他的对面,“花房已经空了。最初选的花种就是最容易栽种的,很好打理。”
“衣服已经联系纪助理,重新订做了一批。”
“菜不吃也好。太久没做了,但应该还是一样的味道。”方随尝了一口,“还是很难吃。”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方随看着陈恪暄的眼睛。
没有丝毫的波动,也不再有刻意的掩盖,替换掉倔强与懵懂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平淡与冰冷。
“那么换我问你。”
方随轻声问:“把我当傻子,看我一步一步按你规划的走,好玩吗?”
“陈恪暄?”他喊出他的名字,心脏的位置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这是一场久别重逢,而后会无期的那个人不会再有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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