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蔚之常年习武,对敌意尤为敏感。
他察觉来者不善,立时冷了脸,想要将慕宁护到身后。
可还没动作,就见那少年公子拿过玉簪,插到了慕宁的发间。
他神情柔和,方才的敌意仿若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果然宁儿戴什么都好看。”
慕宁微微一怔。
一抬眼,便对上了晏景好看的眼眸。
孙蔚之正要出声质问,还没开口,就听得孙里岸惊喜道:“贤侄,你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周管家不是说你近天亮才回来,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晏景含笑转身,“挂念着同世伯一同用膳,便早些起来了。”
孙里岸被哄得胡须乱颤。
他连连道了两声“好贤侄”后,向才回来的兄弟俩介绍了晏景。
二人一听这少年公子便是檀王,皆惊了一惊,忙要去行礼。
只是人还没跪下,晏景便一手一人,扶住了他们。
“二位不用多礼,按照辈分,我还应当叫二位一声世兄。”
孙蔚之闻言抬头,正好同晏景相视。
晏景目光澄澈,眼含笑意,完全没有他刚刚感知到的敌意。
孙蔚之疑惑着,觉得可能是他这段时日操劳了,就没放在心上。
随后晏景便同孙家人一起用了餐。
他才思隽秀,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渊博学识,无论是与长辈还是同辈聊天,都能侃侃而谈。
一顿饭下来,桌上气氛正好,孙瀚丘和孙蔚之也对这位檀王殿下印象颇好。
慕宁则默默扒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
孙蔚之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关心问道:“宁儿妹妹不舒服吗?”
慕宁抬起头来,“没,许是兄长们回来,总觉得今日这饭格外好吃了些。”
孙瀚丘“哈哈”大笑了两声,“果然妹妹说话还是这般嘴甜。殿下,你不知道,我这妹妹可讨人喜欢了。”
晏景笑道:“我知道的。”
此言一出,桌上俱静。
不知是不是他们的错觉,晏景说这话时,似乎带着些缱绻之意。
晏景却像没有注意到,又重复了一遍:“宁儿很讨人喜欢。”
众人面面相觑,总觉得这句话语含他意。
慕宁握筷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她望着众人,一本正经道:“我也觉着自己很讨人喜欢呢。”
只一句话,便将方才诡异的气氛扫得一干二净。
“宁儿的这份自信我也喜欢!”孙里岸豪迈笑道,旋即又看向晏景,“果然贤侄的眼光虽你世伯我。”
慕宁闻言,夹了一口菜到他碗里,语重心长道:“舅舅,不带这么骂人的。”
还连带着她一起骂了。
孙里岸很是委屈,想替自己正名几句,孙蔚之却先他开了口。
“檀王殿下与宁儿妹妹原本就相识?”
晏景移目看他,嘴角弯起,“我与宁儿自幼时便相识了。”
孙蔚之看了眼慕宁,而后转回视线,“怎么都没听宁儿妹妹说过呢?”
晏景轻笑:“关于这一点,我也想知道。”
孙里岸虽然知道妹子常进宫,却不知晓她会带着慕宁进宫,因此也不免感到奇怪。
三言两语,所有人的视线便又重新落到了慕宁身上。
慕宁头一次怀念起当初颠沛流离的那一年。
至少吃饭不用那么痛苦。
她轻咳一声,放下筷子,转向孙里岸,“舅舅可想喝酒?”
孙里岸一听,眼睛便亮了。
要知道,这两年来,他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都只能偷偷摸摸抿两口。
一被逮着,他这一家之主就要被夫人和小辈训一天的话。
这还是头一回,慕宁主动说要给他喝酒。
他忙不迭地就要点头。
可其余几人齐声反对道:“不可!”
只因为孙里岸动了喝酒的念头,几人又是轮番一顿教训。
慕宁却因此松了口气。
事情处理不过来的时候,便要用另一件更让人在意的事情来挡。
晏景看着暗自松口气的慕宁,轻笑了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教训。
“其实这次来府中叨扰,小侄有一事相求。”
被解了围的孙里岸,几乎是感激涕零地看向晏景。
“贤侄尽管说,我一定答应你。”
晏景闻言,笑意更甚,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慕宁却从中生起了一丝不安的预感。
晏景道:“想必各位也听说了,皇上赐婚我与慕家嫡长女。宁儿身为慕家的女儿,我想带她回京城参加喜宴。”
此言一出,方才还和颜悦色的几人,骤然变了脸色。
孙里岸立即表示反对:“不行,宁儿不能回慕家!”
晏景早有料想,倒也不意外。
他又道:“母妃甚是想念宁儿,许久未见她,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聊解多年相思。若是宁儿为难,不愿住慕府,我可替她另择住处。”
提到昭太妃,孙里岸似有些动容。
他若有所思片刻后,稍稍松了口:“回不回去,还是要看宁儿。”
意思便是,若是慕宁愿意回去,他不会阻拦。
慕宁正想开口拒绝,又听得晏景道:“我也是想着世伯你们大概不乐意见到慕家,所以才先于他们来同你们商量。”
慕宁一愣,而后明白了晏景的意思。
若是她拒绝了,下次找来的,便会是慕家。
北淮女子出嫁,有家中姐妹为其梳发祝福的习俗。
慕家没有亲戚,除了那嫡长女慕文乐外,便只有慕宁这一个女孩儿,这一项便也只能由她来完成。
为了让慕文乐的婚事完美进行,没有任何缺漏,他们或许真的会来寻她。
她不愿见到慕家人,但更不想让孙家与慕家碰上。
若是让他们找来,他们怕是又要重回两年前,那种颠沛流离的生活。
想到这儿,她看向晏景:“我随殿下回京,至于住处,不用麻烦殿下,我会住慕家。”
慕宁已做了决定,孙家几人虽然仍有些顾虑,但还是尊重她的选择。
然而就在要散席的时候,孙蔚之突然问道:“我能否陪宁儿妹妹一起去京城?”
晏景不明显地眯了眼,“蔚之兄想去京城?”
孙蔚之点了点头,“我必须保护宁儿妹妹。”
晏景闻言,长睫微垂,眼中暗色划过。
他的宁儿,何时需要别人保护了?
他摩挲着手指,好不容易忍下那冲上心口的戾气,想要随便找个借口,否决掉孙蔚之所言。
可有人先他一步。
“我自己去就好。”慕宁温颜道,“我不是去龙潭虎穴,怎还需要人保护了?”
孙蔚之立即道:“慕家可是堪比龙潭虎穴的吃人地,我不放心。”
慕宁轻叹,“再怎么吃人,他们也不会蠢到在大婚前对我做什么,以他们对慕文乐的重视,不会让大婚出一点儿岔子,就算再怎么看不惯我,也会暂时忍着。”
慕宁说完,似乎才想起来有个外人的存在。
从前晏景于她,一直处在自己人的范围内。
可如今的晏景,极有可能把她划分在仇人之中。
这两天看似风平浪静的相处,也不过是看在孙家和昭太妃的面子。
而他又即将和慕文乐成婚。
论起亲疏关系来,他应当是站在慕家那边的,如此说慕家,说不定会引起他的不快。
她懊悔地看向晏景,却发现他没有分毫不悦。
他仍是一副端雅做派,“我也认为蔚之兄不用同去。蔚之兄若是住在慕府,保不准会起争执,到时候宁儿也难做。若是不住慕府,宁儿即便有什么事,可能也无法及时相助。”
晏景说得很是直白,孙蔚之听后,一阵失望,却又辩驳不得。
晏景笑了笑,又道:“各位放心,我和宁儿一同长大,自是会护她无虞。若是让她受了苦,别说各位了,母妃便第一个饶不得我。”
孙里岸相信晏景的为人,更相信昭太妃对孙家的情谊。
因此经他如此说后,便同意了慕宁和晏景的决定。
此事就此定下。
*
吃过午饭后,慕宁同孙瀚丘去往租赁的布仓对货。
孙家兄弟此次外出,进了不少价格低廉的好料,堆了近满仓。
府中下人大多目不识丁,算术疏浅,因此这对货一事,便由兄妹俩亲力亲为。
二人记录对账了一下午,方才确认无误。
来时还是艳阳高照,归家时却已银月高悬。
他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家走,迎面却碰上了晏景和孙蔚之。
孙瀚丘疑惑道:“你们怎么来了?”
“方才我与蔚之兄谈了谈给穷苦人家制衣之事,原是想去仓中挑一下布匹,但看瀚丘兄和宁儿如此疲惫,眼下应当还是去吃饭要紧。”
这句话正中孙瀚丘的心,“可不是,我都饿坏了。”
他们此时正好站在一家酒楼门口,晏景问道:“要不就近在这儿吃了?”
孙瀚丘立马两眼放光,连连点头。
慕宁却有所顾虑,“舅舅和舅母应该还在等着吧?”
孙蔚之叹道:“爹又偷喝了酒。”
此言一出,几人想起了他醉酒的模样,沉默了几息。
随后极有默契地向酒楼中走去。
为了避开孙里岸的酒疯,他们这顿饭吃得极慢。
一直吃到亥时末,他们才满足而归。
早已过了闭户的点儿,街道上空寂无声。
慕宁从未在这时辰出门,难得见识到了这般清冷的栖州。
放眼望去,街上只有他们四个行人,耳旁又传来簌簌风声。
这不由让她想起前日看过的话本子。
她不禁感慨道:“这种时候,最适合盗匪刺客出没了。”
话音刚落,她人猛地被晏景拽到一边。
一支箭从她脸畔掠过!
慕宁心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惊讶万分。
早知道她说话这么灵,她就应该靠算命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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