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霁川离开后的第二天,天气就开始放晴。在经过昨夜那盛大的庙会后,街道是一片泥泞。镇民们忙着清扫,连摊贩都减少了很多。
梨初踏着积雪,绕过满地的烟花爆竹,往北街走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墫大蟾蜍石塑立在门口,偶尔有两三位衣着不凡的行人站在旁边摸了摸蟾蜍的爪子和底下的元宝,然后搓搓手就往屋里走。看样子赌坊已经开张,一大清早便汇聚了难耐的赌徒。
梨初来到添福堂门口,看着那敞开的大门,抬脚往里走。
一进大门,眼前便是一片乌烟瘴气。一楼是宽广的大堂,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赌桌,来自五湖四海的赌徒们已围着圆桌在那嘶声裂肺的叫喊。旁边两侧是几个靠椅,上面倚靠着几个吞云吐雾的男人,两颊凹陷,目光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圆桌。往上则是被隐在烟雾中的二层楼,隐约能看见几个厢房的布局,二楼最中心也就是位于大堂之上的地方有一个小圆台子,台子旁边放着几个乐器,看样子是用做表演的地方。再往上的三楼就好像是阁楼似的看不太清了。
梨初一身轻便白衣,头发随意的用一根白玉簪束了起来,模样与坊间的赌徒格格不入。但四周的赌徒已痴迷于圆桌上的筹码,周遭的事已无法干扰到他们。唯有几个干活的奴役,看见梨初,眼中有些晦暗不明。
梨初正仔细查看这添福堂的布局,这时旁边突然冒出来一个穿着华丽的男子,对着他满脸堆笑。
“这位爷,可要玩些什么?”
“唔。”梨初正想着怎么回答。
“是第一次来吧?”男子说,“我是这里的管事,磨叔。”
梨初点点头:“磨叔,我今日来不是来赌的,而是想见你这的腊梅。”
磨叔笑容有一瞬间停滞,然后又恢复正常:“来这的谁不是为了见腊梅,每日巳时和酉时,腊梅都会在那跳舞。”
磨叔说着指向里头二层楼最中心的小圆台,继续道:“您今日来的巧,只需再等半个时辰就可见到腊梅了。”
“但我想单独和腊梅聊聊,”梨初说,“事关诅咒一事,可否请腊梅空出一刻钟?”
磨叔微微眯起眼:“这单独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依我们这的规矩,无论什么原因,若想单独见腊梅——”
磨叔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梨初一眼,继续道:“唯有成为最大的赢家,方才能得见一面。”
“哦?”梨初疑惑的皱眉。
磨叔抬手指向堂中那叫嚷的赌徒们,看着梨初道:“你若能赢过这些人,腊梅今日便能伺候您。”
赢过这些赌徒,先不说他从未玩过赌局,其次要赢过这么多人,除了实力外,还需要极大的运气。梨初双手环抱胸前,仔细的观察了会儿,说道:“可是我不会赌,如何赢?”
磨叔一撇嘴:“那你想见腊梅一事,在下就无能为力了。”
“……”
“我来。”
梨初正苦恼的时候,突然身侧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他一惊,转头看去:“……望寻?”
望寻一身玄黑衣袍,站在梨初的身侧,见他看过来,微微一笑道:“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自己来了,让我好找。”
“……”梨初有些尴尬的回过头。
磨叔一脸探究的看着望寻,问道:“这位爷是?”
望寻一把揽住梨初的肩,对磨叔道:“你方才说成为最大赢家方才得见腊梅,我替他入赌局,如何?”
磨叔双眼来来回回的在梨初和望寻的身上转溜,最后停在望寻搭在梨初肩上的手,笑道:“当然可以,在下立即为两位公子安排。”
梨初心下一紧,担忧道:“望寻,你可曾玩过这些?”
“嗯……没有,”望寻看着那赌桌,说道,“但我运气一向很好,交给我没问题。”
“可是……”
此时那磨叔已经走远,望寻小声对梨初道:“你等会看准时机,从右侧的梯子上去——”
梨初身子一僵,他下意识的看向右侧,那里的烟雾中隐约有一个木梯直通二楼。
“——我方才看过了,腊梅的房间应是在二楼左侧走廊的某一间,”望寻声音轻微,只梨初一人听得见,“你打探清楚,给我暗示,我再退出赌局。”
“……”梨初轻轻的点了点头。
“珰——”
一声浑厚的声音响彻整个赌坊,沉迷在赌桌的人都被惊的抬起头来,直看向二层最中心的圆台。
“……怎么回事……有人要见腊梅……”
“……是谁胆子这么大……”
“……这声音好久没听到了……”
磨叔站在大堂最中心,看着已经恢复安静的赌坊,大声道:“今日开张大吉,喜迎贵客挑战赌轮局,最后胜者可得腊梅姑娘贴身伺候!”
围聚的赌徒发出一阵骚动,连两侧的老烟枪也从靠椅上站起来了。
磨叔一挥手,四周恢复了安静:“首先发起挑战者首攻,这位爷,请——”
随着磨叔的目光,人群自发的分开一道缝,露出了站在最末端的梨初和望寻。
两侧的赌徒都没有说话,只神情各异的看着他们,止不住的上下打量着。
望寻不着痕迹的点了下梨初的肩,示意他放心去做。然后径直走进那被人群让开的路,直至到磨叔面前站定。
磨叔半躬身的请望寻坐到最大的圆桌上,一旁的荷官早已做好准备。
“有无第一位挑战者?”磨叔环视一圈,问道。
“我来!”人群后方响起一个粗犷的声音。
梨初看向那人,只见他身躯粗壮,孔武有力,在如此寒冷的季节,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看上去像是习武之人。
“哟,是二当家的,”磨叔一拱手,“请落座!”
梨初的身侧响起几声议论声,几个熟识的赌徒一脸幸灾乐祸。
“……啧啧啧,这小白脸要倒霉了……”
“……谁人不知这二当家的赌技了得,谁敢去招惹……”
“……且不论赌技,这二当家的兴奋起来还会拿筹码砸对手,上次不是把那谁的额角都砸出血了……”
这一声声的言论一句不落的传入梨初的耳中,他看着最里侧望寻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忍不住揪紧了衣袍。
“第一局,赌大小,初始筹码各十五枚。祝两位旗开得胜,财运亨通!”磨叔大声说道。
话音刚落,旁边的荷官便举起骰宝开始摇晃,咕噜噜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堂。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那不断晃动的骰宝上,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唯有紧张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荷官砰的一声将骰宝放置到桌面上,有礼有节的对两位参赌的选手说道:“两位爷,请下注。”
梨初的心在这一刻升到了最顶端,他牢牢的盯着望寻的脸,见他表情依旧轻松,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神情。
“这比骰子,需练得一双好耳力,”旁边的赌徒说道,“二当家的常年混迹在添福堂,这听力俺们是有目共睹。”
梨初看向旁边议论纷纷的赌徒,无不是摇着头用鄙夷的目光看着望寻。
二当家轻蔑的一笑,毫不犹豫的拿起五枚筹码压在了“小”区域。
“看来二当家听出来了,”另一个赌徒说,“我虽然耳力不足,但也能分辨,这骰子数应不会太大。”
旁边的赌徒纷纷附和。
“……”梨初又是一紧,暗道若望寻赌输了,他们只得另想法子去见腊梅了。
突然,只见望寻随意的拿起全部的十五枚筹码,压在了“大”区域。
“啊?他疯了吗?”旁边的赌徒惊讶道,“全部筹码,这不是一局就全输了?”
“他是在耍我们吧?”另一个赌徒也不可置信道。
“难道他觉得自己能赌对?按这三倍的倍数来看,若他真的赢了,起压价就能刷掉添福堂近三分之一的赌手。”
“怎么可能赢……”
听着耳边不住的唱衰声,梨初揪着衣袍的手都用力的泛起了青白。
二当家见望寻如此胆大,也不堪示弱的将自己全部的筹码都放在了“小”区域。
“下注停止。”荷官说,他按住骰宝的盖子,停顿片刻后利索的打开。
打开的一瞬间,周围离得近的赌徒都伸长了脖子去看点数。梨初位置靠后,看不见结果是什么,旁边那议论纷纷的赌徒也焦心的询问着前方的人。
荷官抬起手,朗声到:“骰子点数4、5、6,‘大’胜。”
听到结果,周遭都哗然一片,梨初揪紧的手也猛的松了力道。旁边的赌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疑惑。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二当家站起身,盯着桌上的骰子,“我的听力绝对不会错!明明应该是小!”
望寻慢悠悠的伸手接过荷官推来的三倍筹码,看也不看二当家一眼,道:“哎呀呀,这骰子可是由庄家摇的,你不会是怀疑庄家做手脚吧?”
二当家虽然没有言语,但狐疑的目光还是看向了荷官以及旁边站着的磨叔。
磨叔面色一沉:“二当家的,按规矩做事,您虽然听力过人,但很遗憾,这局您输了。”
奴役搀扶着面色惨白的二当家往门外送去,经过梨初的身侧时,他看见二当家还是一脸无法相信的样子,忙强忍住笑意,往最里侧望去。
正巧望寻此刻也正看着他,两人隔着熙攘的人群,目光遥遥对视。看着那墨黑的眼眸,一瞬间,梨初感觉自己的心口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使得他无法回避望寻沉静的目光。
这时,磨叔走到了望寻的身侧,梨初仿佛突然惊醒一般回过神,眨了眨眼连忙看向磨叔。
“恭喜这位爷,”磨叔说,“接下来是哪位爷要来挑战呐?”
“起压价多少啊?”有赌徒大声询问。
望寻抓起一把筹码,然后噼里啪啦的摔落回盒子中,凝声道:“我这个人向来追求极致的利益,自然会把把全压。”
“爷,说句不好听的,您这万一中途输了……前面的这些局可就全白费了。”磨叔劝道。
望寻气定神闲,并不显得犹豫,只道:“管事的,可有人要继续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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