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班的寒假并不好过,卡着过年的时间,我还在补课。
和徐淮景分开后我就上交了手机,因为一旦闲下来手就总是犯贱想给他打电话。
一开始挺难熬的,还觉得不方便。
后来用单词本替换习惯了,手机没有也就没有了。
整整一个月,徐淮景像蒸发了一样,连个信息都没发给我。
我时常担心他的身体,再加上有那么一个不靠谱的爹,是真怕他一个人死在外面。
但他又说了会照顾好自己……
我闭上眼睛,平复下来起伏不定的心绪。
再睁开,一张放大到只能看清楚睫毛的脸猝然出现在我的视线,我吓了一个激灵,差点没一拳砸上去。
是唐灵月。
“你吓死我了!”她跌坐在前排的椅子上,反而捂着心口恶人先告状了起来,“我只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你竟然想打我吗?”
我嘴角一抽,捡起桌上的水笔继续写卷子。
唐灵月不知死活地把脑袋凑过来:“陈嘉运?”
我头也不抬:“离我远点。”
“我给你发信息你怎么不理我?”
“没看。”
“你把手机上交了?”
“嗯。”
学习真能让人静心,就连唐灵月这么叽哩哇啦我现在都能句句有回应。
上课铃响,就在我以为我们的对话即将告一段落时,她突然问我:“那你和徐淮景怎么联系啊?”
我的笔尖一顿。
是个久违的名字。
我抬头时表情应该挺吓人的,唐灵月只看了一眼就脚底抹油开溜了。
后来我听说了些风言风语,班里都在传我分手后痛定思痛,全身心投入学习用以疗伤。
至于我那个对象是人是鬼,没人知道。
-
除夕当天,我放假了。
爸妈准备带我去奶奶家过年。
我没意见,跟他们去,在车上背单词背得有点晕,他们一路都没说话,怕吵着我。
我记得去年我们一起回家时,我爸还在车里叨叨我高考的事,他开车嘴巴停不下来,必须要跟人说话,我妈就当个捧哏,我爸说一句她应一句。
我就在后座上看群里胡扯,或者看看动漫,刷刷手机,时不时被爸妈叫了名字,不死不活地应一声。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把单词本盖在脸上,也不愿意去想了。
爷爷奶奶家住得不远,开车一小时就到了。
他们身体硬朗,能跑能跳,前一阵子还出去爬山,精力比我都旺盛。
知道我要过来,早早就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把我的碗堆得高高的。
屋外有人放鞭炮,噼里啪啦地响。
饭后闲来无事,我下楼看烟火,碰见有小孩在路边呜呜直哭。
她奶奶牵着她,嘴上絮絮叨叨:“糖也给你买了,娃娃也给你买了,你怎么还哭?”
小女孩抱着娃娃,从我身前走过:“我想要爸爸妈妈。”
“不就今年没回来?至于想成这样吗?”
回应她的是越来越低的哭声。
夜空中炸开绚烂的烟火,给周遭的一切都渡上一层淡淡的暖色。
刚才那句反问还停在我的耳朵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问自己。
不就今年没回来?至于想成这样吗?
王建华前几天还暗戳戳的给我暗示,说本来想过年聚一聚的,但是大家都忙,有的回不来,特别是外地的那些,特别特别是大城市的那些,特别特别是北京的那些。
他不敢直接说徐淮景的名字,是拿不准我俩真的闹翻了还是在搞情侣之间的小情趣。
我支着一条胳膊,歪着头看他:“说人话。”
王建华得到我的态度,一五一十全招了。
徐淮景过年留在了学校,半工半读。
他们院的导师看中了他,从大一开始就有意开始培养了。
总结就是过得挺好。
对得起他对我的保证,也不需要我飞到北京,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再把他生拉硬扯弄去医院。
挺好的。
特别好。
我点开手机,翻到徐淮景的电话,不敢打过去,也不想打过去。
怕他不接,又或者接了,对我说一些他会难受的话。
也怕他正在和一群人过年,话筒那边比我这边还要热闹。
我该说些什么呢?
说“你之前说的等我毕业还算数吗?”
傻不傻?
想想都可笑。
-
我只在奶奶家呆了两天,年初二又转道去了姥姥那里。
我舅也在,姥姥同样也是做了一桌子好菜。
晚上他们长辈凑一起搓麻将,我带表弟出去玩。
其实就是他玩,我买了点小炮仗,全让这熊孩子扔完了。
回家时他趴在我肩上睡着了,姥姥把他接到屋里,安顿睡觉。
我睡不着。
初二不像除夕夜那样热闹,晚上十点多屋外已经没有放烟火的人了。
阖家团圆的时候,难得一个人静静,我拿了外套打算出去逛逛,走了几步发现姥姥拿着伞也跟了出来。
原来是下雨了。
“怎么了?和爸妈吵架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雨伞:“没……”
姥姥一边说着,一边挽住了我的胳膊:“走,陪姥姥溜溜食。”
我撑起伞,笑她都十点了溜哪门子的食。
我姥说我不懂,这是她身体好的独门秘诀。
我说真有够独门的,还有没有,一起教教我。
我姥说心里别藏事,压力别太大。
她看出来我和我爸妈这次不对劲,但没打算追根究底,只想浅浅干涉一下。
我有点想笑,觉得如果我姥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对劲,现在可能要高血压拉进医院了吧。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什么事情我没见过?只要人好好的,能吃饭能睡觉,那就没什么大事!”
我说那不一样。
我姥说这句话适用于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我本想笑一笑算了的。
但当对上姥姥笑着的目光时,我突然想起之前在楼下哭的那个小女孩。
我很委屈。
压心底这么久了,很难受。
“我谈了个恋爱,”我尽量让自己语气轻松一些,“我爸妈不同意。”
我姥震惊地看着我:“就这样?!”
“就这样。”
我姥沉思片刻:“我还以为你是高考压力太大呢。”
我笑了。
我姥轻咳一声,板起脸来:“都成年了,谈个恋爱怎么了?你爸妈也真是的,姥姥回去帮你教训他们。”
“不用了,”我叹了口气,“他们有他们的道理,我那个……对象,的确……”
再后面的我就说不出口了。
“哎哟!”姥姥拍了一下我的手臂,“你看看你,谈着恋爱呢都不向着人姑娘,以后姑娘家里人怎么放心她跟着你?”
我想回一句“他没什么家里人”,但有点太地狱笑话了,就没说。
我姥又跟我嘀嘀咕咕说一大堆,主要内容就是别管我爸妈,鼓励我去追求爱情。
我听她一口一个姑娘,感觉自己都要枯萎了。
“姥姥,”我实在忍不住打断她,“你说这么多,都不问问我爸妈为什么不同意吗?或许真的就是他的问题呢?”
我姥停下脚步,食指隔空在我鼻尖上点了一下:“姥姥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看上的姑娘呢,肯定也是个好姑娘。”
不知为何,我的鼻腔一酸。
我姥姥得意洋洋道:“是不是?”
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那天放学时徐淮景在人群中扑向我的样子。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是。”
一棵从泥泞里长出来的小草,分明瘦弱到摇摇欲坠,却泡着泥水,一点一点向下扎根,向上抽条,最终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
他很好,很优秀。
只是不再依赖我,不再……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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