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德挣扎着坐起,腹部的伤因他的动作复又裂开,湿热的血又渗出来,但他现已顾不得它,伊凡德倒在身后,鲜血染红冰冷的地面。
“振作点,伊凡德,求你……”巴尔德的声音因恐惧和虚弱而变调,本就沙哑的嗓音陡一慌张起来甚至不成人声。他抓住伊凡德的手,那只温暖的手此刻变得冰凉,温度慢慢流逝,死神正夺去他的生命,让他一步步离开这绝望的土地。
伊凡德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他抓着巴尔德的手,看着他爱人通红的眼睛,他眼下还挂着冻成冰的泪,他好想帮他擦掉,可他已经没有力气抬起一根手指。
“别哭……”他哽咽的声音从残破的身躯发出。
“我听不见,我听不见啊……”巴尔德的耳周仍是嗡鸣。
伊凡德的血和他的融合,那血真烫啊,融化了异国他乡经年的雪与冰,造成一地蜿蜒的泥泞,这么冷的雪,这么痛的伤,都没有这些血让人痛心。
“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你以后再和我说行吗,这里太吵了,你带我回你的家,到那时你再跟我说行吗……”
图拉市又飘起了雪,纷纷扬扬的,不知道家乡如何,家里人是不是也在抱怨冬天的寒冷。
伊凡德感受到巴尔德用冰凉的手握着他,他想和从前那些个夜晚一样去捂热它,可他自己的手比巴尔德的还要冰,几乎和大地融为一体。
“你说好带我去春天的,你不能毁约……”
莱茵河的春天真的很美。
清澈的河水潺潺地流,树木迸发嫩绿,暖阳下生机勃勃。
他好久没看过了,他想带巴尔德去看看,他可以牵着他的手像那些约会的青年男女一样沿着河慢慢地走。
他会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在他爱人蔚蓝清澈的眼中,阳光给他的发丝镀上金色,而他会和从前无数次一样抚摸他的头发,那时候就和之前不一样了,之前他只能摸到冷空气遇热留下的水珠,而那时候他可以摸到暖融融的阳光。
一切都是那么光明,那么纯洁。
那么和平。
然后他们在和平的世界里,满怀希望地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他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莱茵河离这里太远了,春天离初降临的冬也太远了。
他现在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情,做不了那么长远的打算,他现在只是想擦干净爱人的眼泪,和他好好地再说会儿话。
可炮火的轰鸣声好吵啊,飞机飞过坦克驶过的声音太大了,大到他听不见巴尔德的声音,也让巴尔德听不清他的遗言。
可能这也是战争的惩罚吧。
他好想再度过一次他的青春年华,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牺牲的世界里,在一个好的日子与巴尔德相遇,就像巴尔做的那个梦。
伊凡德的目光落在巴尔德的眼睛上,他的眼睛真的很美,很特别,他想再看得久一些,想再好好看看这双眼睛,看看这个人。
异国的冬天很长很冷,也不知道他的爱人能不能熬得住。
伊凡德吐出最后一口气,雾色氤氲中,漫天的雪像久违的天光。
他夺去好多人的生命,而如今他也将死于战场。他心甘情愿地下地狱去赎罪,但唯有一件心愿,他想让他的爱人未来生活在和平里,他想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离别。
“对不起……”
“替我去看吧……”
看看和平的日子。
伊凡德用最后的力气向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巴尔德看懂了,那是他们从前从未来得及说出口的一句:
“我爱你。”
轰炸机投下炮弹,地面有枪林弹雨,有无数与故乡或他乡的大地融为一体的年轻生灵。
1941年12月5日,德军被迫撤退。
这场在历史上称为莫斯科保卫战的战役以相当惨烈的结局收场。苏军牺牲100万人,德年牺牲50万人,150万人死在冬日,在大雪纷飞的夜里被掩埋。
莫斯科保卫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重要转折点,粉碎了德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极大地鼓舞了世界反法西斯人民的信心。
德军后撤,雪又下了数日,阴霾仍在持续。
黑暗的凌晨,巴尔德睁开眼睛。
他像在很长的黑夜里停留着,孤寂、寒冷,几欲死去。但死亡与生存于他而言同样的遥不可及,他被吊在生与死的中间,久久地禁锢。
为什么地狱的门紧锁着?为什么他在这么冷的夜里不能痛快地长眠?
巴尔德质问着黑暗深处的虚无。
因为你答应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代他去看春天的莱茵河。虚空中的声音回答。
因为你的爱人死于异国他乡的战火,你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回到和平的故乡。
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看见爱人幽绿的眼眸失去最后一点光亮,怀中爱人的手无力地落下,再不会有人抹干他眼角欲落的泪。
他不喜欢冬天,这里太冷,他待了太久,于是对春日开始有了最强烈的向往。
在这向往的驱使之下,他闯到了浓浓的药水味,在一个黑暗的凌晨,感到了令人厌恶的熟悉的冷。
巴尔德睁着眼,不知过了多久,有军医走过来:
“啊,你终于醒啦?”军医说着,开始给他换药,“子弹取出来了,位置非常危险,你差点儿就没命了……”
冰凉的药剂在侧腹来回涂抹,疼痛唤不醒他的清醒,他只是看着漆黑的营帐顶。
眼睛发酸之时,漆黑的营帐顶渐渐变为深绿的本色,天亮了,营帐一角被人掀开,冷风吹进来惹来军医的埋怨,来人连连道歉,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巴尔德床边。
“你醒了啊……”芬尼恩的声音放的很轻,“你昏迷好多天了,说是失血过多加上天气太冷……”
巴尔德没有什么反应,芬尼恩咽了口唾沫,很久才斟酌着开口道:
“你……我,我们在一处墙体后发现你…你们,当时你昏迷不醒,地上全是你们两个人的血,我以为你也牺牲了……”
当时他失血过多昏迷,和伊凡德一起倒在雪中,两人的身上已覆盖了厚厚一层雪,芬尼思和洛克找到他们时,差点儿以为这是两具尸体,芬尼恩吓坏了,直到洛克说巴尔德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时才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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