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主人？”
发现倪克斯面色不善的米迦尔凯尔，沉声唤了她一声。
倪克斯立马收起思绪，说：“没什么，我们走吧。”
两人骑上马，离开市场，又分别造访了下城区、外城区，以及郊外的福利院和大神殿。
下、外城区民众的反应基本和倪克斯预料得相差无几，福利院的人们大多与巴罗持同等态度，大神殿则两极分化严重。
一部分司祭和神官们认为，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应该秉承慈悲和宽容的精神，为五皇子联名请愿。
另一部分则认为，艾凡本就是死罪，皇室作为一国的门面和榜样，更应该严于律己，所以五皇子不值得他们求情。
因此，一天下来，倪克斯拿到的联名请愿的数量，并不乐观。
太阳落山后，他们来到了下城区的一间小酒馆。
马儿在酒馆外停下，倪克斯和米迦尔凯尔拉上兜帽下马，有店员将他们的马匹带走照看。
倪克斯推开酒馆的小木门，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随意点了些东西。
这间小酒馆算不上干净，昏暗的烛光和煤油灯，让其他人难以看清这个角落。
注意到对面米迦尔凯尔的眼神，倪克斯边用手帕擦着桌面，边说：“你看上去很意外。”
米迦尔凯尔：“毕竟没有公主会来这种地方。”
倪克斯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多时，店员端上了面包、烤肉、浓汤和果汁。
倪克斯毫不介意地拿起面包，米迦尔凯尔看了她一眼，也吃了起来。
小酒馆内基本都是下城区的平民百姓，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和朋友们一起喝着小酒闲谈几句。
两人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四面八方的谈论声清晰地传入了耳中。
“五皇子的公开审判是明天吧？你们去看吗？”
“那还用问！就算是工作日，也要请假去看啊！”
“哈哈…皇室之前还想包庇五皇子，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话说被自己亲妹妹送进监狱也太逊了吧！”
酒馆内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位在这里工作的妇女似乎不太认同他们的说辞，怒道：“喂！五皇子为我们做了那么多，你们怎么能这样……”
“哈？什么为了我们？我看你是被皇室那群人洗脑了吧！”
“人家报道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要不是他们自己人也死了，压根就不会仔细调查吧！”
“都是些藏不住的东西才告诉我们的，背地里指不定还杀了多少人呢！”
“就是就是！不就是出了点臭钱发了点物资，没解决任何根本问题啊！”
“醒醒吧！皇室要是真的可怜我们老百姓，我们怎么还过着现在这种生活？！”
“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不中用呢，给点甜头就哈巴狗一样朝皇室摇尾巴！”
“什么市场、慈善活动、建设计划……还不都是为了得到皇位，装装样子而已！”
“那么关心民生，怎么不见他们舍弃身份，来下城区生活个一年半载？！”
“一群只会嘴上说说的家伙！装给谁看呢！”
“依我看啊，五皇子这件事，就是他们皇室遭报应了！”
“呸！真是活该！”
……
“主人，要不要……”米迦尔凯尔犹豫着开口询问。
倪克斯：“不必了。就算杀了他们，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虽然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失败了，但切身了解了民众对皇室的态度，也算是没有白跑一趟。”
米迦尔凯尔：“……”
***
离开酒馆后，两人回到了皇宫。
倪克斯在地牢外停下，对米迦尔凯尔说：“你先回去吧，我再去看看艾凡。”
米迦尔凯尔一点头，策马离开了。
倪克斯来到地牢前下马，将马儿交给守卫，独自进了地牢。
艾凡的房间内没有点蜡烛，只有盈盈一层月光披在他背对着倪克斯的瘦削的肩头，静静地回望着这个仰头看着月色的男人。
侍从安迪·波顿守在房外，见到倪克斯恭敬地行礼：“参见帝国的十三公主，问公主安。”
倪克斯：“辛苦你了，让我和艾凡单独待一会儿吧。”
安迪颔首，识趣地离开了。
隔着一层铁栏，倪克斯看了艾凡好一会儿，见他丝毫没有动作，径自打破了沉默：“你很喜欢从那里看见的风景吗？”
“……”艾凡沉默了一下，却说，“不喜欢。”
倪克斯：“那为什么不转身看向我呢？”
艾凡没有回答。
倪克斯把手伸进披风内，摸到联名请愿，又犹豫了起来。
别斯图的总人口大约240万，虽然今天没能走访到所有人，但几十万还是有的。
留下了联名请愿的，却只有几百人。
艾凡很聪明，如果给他看这种东西，他肯定会意识到民众对自己的态度，恐怕会变得更加消极吧。
思及此，倪克斯松开了联名请愿，转而拿出一块记录用的魔法石。
倪克斯：“我今天出去了一趟，基本上逛遍了整个帝都，也记录下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见艾凡还是不搭理自己，倪克斯越过铁栏，将魔法石放在了地上。
“这里面记录的，都是你曾经帮助过的人想对你说的话。”
“我知道你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才选择揽下一切，但这并不代表你不能活下去。”
这时，艾凡终于有了动作。
他转过身，来到牢房门口，平静的脸上带着些许隐忍，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面前的铁栏。
艾凡说：“倪娅…不要再动摇我了……”
倪克斯：“如果你执意赴死，我自然无权干涉你的决定，但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只要你想活下去，你随时都可以在公开审判上，否认和三皇子之死的关系。”
艾凡垂下头，肩膀带着细微的抖动，在仅有几束不起眼月光的牢房里，脆弱得就像是蝴蝶纤薄的翅膀。
连那抓着铁栏的手指，都似乎能透过上面裹着的薄薄一层皮肤，看见近乎干涸的血肉。
艾凡抬起头，露出一个又像哭又像笑的笑容，平静的、复杂的、绝望的、释然的……
他平复着颤抖的声音，嘶哑地开口：“倪娅……我从小就被伯爵严格要求，被迫做一些不喜欢的事，甚至伤害他人。生活的重压和良心的谴责，全都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已经没办法再活下去了。
“对不起，倪娅……”
艾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平静的绝望，仿佛早已知晓自己的结局。
倪克斯看着这样的艾凡，因为读懂了他的情绪，所以久久不能言语。
艾凡累了，也没有勇气和力气再重新站起来了。
他想休息了。
他的心病已然药石无医，倪克斯终究是晚了一步。
***
倪克斯安静地走了。
艾凡就像是一瞬间被抽空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背靠着墙渐渐滑落在地。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瘦削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决堤。
他用一只手遮住泪流不止的脸，痛苦地低下了头。
泪水从指缝间溜走，坠落在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光落在他的身上，像一层无形的薄纱，拥抱他的孤独和脆弱，沉默地陪伴着他。
***
4月25日，公开审判当天。
在奥罗拉帝国，公开审判，指的是在审理案件和宣告判决时，完全公开的一种审判方式。
由皇室、**院、大神殿，及民众，共同监督执行，并允许记者对此进行采访和报道。
会使用这种审判方式的罪犯，大多都是犯下了穷凶恶极的罪行，或对社会风气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通常都会被处以极刑。
所以公开审判对大多数人来说，也是一种耻辱的象征。
天刚蒙蒙亮时，上城区的公开审判场就已经围满了前来旁观的百姓。
他们在拥挤的人潮中向前钻，试图得到一个绝佳的观赏位。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太好，辽阔的天空始终灰蒙蒙的，晨间还带着浓重的水汽。
审判台搭建在场地正中央，皇室近卫骑士团的骑士们，用身体将其严丝合缝地围起，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员轻易靠近。
审判台周围为皇室和贵族们设立了观众席，厄瑞玻斯、米迦尔凯尔、戴安娜、海勒因等人，就坐在观众席中。
台上一共设有六种席位。
最高位，也是最奢华的座位，是皇室旁听用的席位。
其下依旧是旁听席，是大神殿旁听用的席位。
旁听席下是法官席位三席，是负责审判此案的法官们的席位。
再下右侧是公诉席位三席，是负责调查此案的调查团成员的席位。
再下左侧是书记席，是负责记录审判过程的书记员的席位。
最下右侧是证人席，是如有需要，提供证词的证人们的席位。
最下中央，是审判席，是接受审判的嫌犯们的席位。
上午九点，旁观的皇室和贵族陆续到齐，此次审判的参与者也纷纷走上了台。
首先到场的，是负责记录此次审判过程的书记员。那是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看上去谨小慎微，不苟言笑，端正地坐在席位上一动不动。
接下来到场的，是从大神殿赶来的威尔·路特斯大神官。他穿着白色的大神官制服，在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圣殿骑士的护送下，坐进了大神殿的旁观席。
三位法官紧随其后，坐进了他们的席位。分别是普通法官两人，及拥有着**院最高审判权的**官一人，全部穿着法院的黑色制服。
再后来到场的，是公诉席上的调查团成员。倪克斯穿着沉闷的黑色骑士制服，带着同样穿着圣剑骑士黑金制服的希瓦利埃，以及穿着魔法师团青蓝色制服的迪伦，坐进了公诉席。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嘈杂的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在那极具威严和压迫感的气场面前，百姓们就像撞见捕猎者的猎物，本能地感到畏惧。
最后来到审判现场的，是奥罗拉帝国的第34任皇帝——克莱尔·奥罗拉。他穿着奢华的军礼服，坐进自己的座位里，懒懒地用手支着头，示意**官开始审判。
**官用法槌敲击底座，发出威严沉闷的声响。
“现在开始，就1月19日起，上城区发生的连环杀人案，进行公开审判。”
“押嫌犯！”
***
天空阴沉压抑地像是要下雨，又像是无声的呐喊和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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