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和鸣

闲来无事时,姜煐拿了墨笔作画。她认真比对着画幅大小,裴颐之看书的模样跃然纸上。

就是线条粗犷,控笔较差,把他的脸画得像歪瓜裂枣,眼睛一大一小。姜煐仔细揣摩,添了一笔。

至少鼻梁还是高的。

静芽在身后憋笑。

姜煐咬了咬唇,自己没憋住,也笑出来,叫静芽拿走。可不知怎的,这幅废画到了裴颐之手上。

他书画双绝,在大景赫赫有名,姜煐本来是很大方的,给旁人看无所谓,可若这个人是画上人,又是裴颐之的话,她心里头的羞耻感便莫名涌上来。

“裴叔慎!”

她连姓唤他,语气之中有点慌乱。那张画纸已经被他打开,上头潦草人形显露,恰似凤凰变山鸡。

裴颐之含笑,长指将画纸叠起来,夹在书页里。

“我要丢掉……”

“皎皎要将我丢掉?”

“不是。”她微微张唇,不知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能上升高度。

“那便留下罢。”

他留下了画纸,顺便抽出一张新的给她:“皎皎多画几张。”

怎么多画啊?还嫌她画得不够丑么?姜煐扁着嘴道:“叔慎要看我笑话?”

他说不是,从她背后一齐握着笔,和她作画。

呼吸近在咫尺,她自然而然有几分旖旎心思,可看见方才的墨笔听话得勾勒出自己的模样,巧妙流畅,不由生出几分认真。

为什么这只墨笔在他手上这么听话?

他在纸上画了好几幅小像。画上的她有时眉目传神,巧笑嫣然;有时立于海棠微雨,略含愁绪;有时手执长刀,暗含怒气……最后,他画下一簇海棠,他站在树下,孑然一身。

她眨了眨眼,问:“一个人?”

“殿下知晓,我时常做梦。梦里春日融融,臣在海棠树下等待。”他膏顺墨笔,“等皎皎来见我。”

他梦见的许是事实。

姜煐再清楚不过了。他曾梦见她站在棺木前,她最终亲身体验了那一幕。

姜煐低垂脑袋,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脖颈。他另一手抚过她的脖颈,低头留下花朵般的吻痕。

姜煐双颊微红,侧过头靠在他怀中,悄声告诉他:“我去裴宅见过叔慎的母亲。”

他神色不动,把玩她的发:“臣早和母亲说过,此生非殿下不可,她不会为难殿下。不管是顾頫,还是其他谋士、幕僚、将士,只要臣有的,都为殿下所用。”

姜煐眼波流转,轻蹭他的下颌线条,留下一串吻。

他手中墨笔不停,又画下她的眉目身姿,正是现下双眼含情,面颊酡红的模样。

“臣收起来。”

“给我吧。”

他笑道:“不给。”

他放下笔,给她真情实意的吻。

姜煐去见裴柳氏并不是一时冲动。

她记得裴柳氏对她的态度很微妙,了解到姜令安杀害了裴柳氏的丈夫建宁侯,她多少能够理解裴柳氏的恨意。

她料想,裴柳氏当初也和梁晗一样,想要从她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帝姬开始下手,一点点蚕食大景王朝。最后裴颐之选择了她。他帮她除掉姜令安,助她登于龙椅上。

去的那日,裴柳氏正在坐道,她虽年老色衰,可看上去仍旧从容涵雅,光华照人。

裴家似乎有不被仇恨侵蚀的能力,她用了二十多年、垫上多少人的死亡才明白些许。

裴柳氏上前行礼,不卑不亢地坐在她座下,冷道:“殿下金安。不知小儿闯出了什么麻烦,搅了殿下清宁?”

裴柳氏竟然知晓裴颐之是故意待在宫里头的。

可这也正常,她是他的母亲。

姜煐含笑道:“裴夫人切莫担心,叔慎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她难得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裴柳氏一一应下,无半点忤逆。

这场对话平凡而没有风波,在姜煐准备离去时,裴柳氏唤住了她。

“殿下。”裴柳氏道,“臣妇年少踏入盛京,至今二十余载。盛京富庶,臣妇既尝过天真岁月,也度过美好年华。知晓女子在世间之不易。”

姜煐回眸道:“本宫与夫人同为女子,先是女子,才是其他。夫人可怨天家薄情,但逝者已逝,夫人作为女子,便可为自己而活。”

裴柳氏黑瞳幽深,缓缓道:“先是女子?殿下,不论是男子,抑或是女子,都先成人、为人也。为人不易,每一段经历或好或坏,都难以抹去。臣妇与建宁侯年少相知,鹣鲽情深,携手共进,是夫妻,更是挚友,纵他离去,这段经历永不能作假。”

姜煐静静地看着她。

“臣妇不能忘,忘不了。纵是天家,臣妇亦不宽恕,只求早日脱了这尘世樊笼。但是叔慎……”她叹了口气,“他同臣妇一样固执。他一往情深,臣妇无处可劝。”

姜煐张了张口,默了默,说道:“叔慎他……”

裴柳氏眸中坚冰渐融,语气逐渐激动,饱含恳求:“建宁侯逝去后,臣妇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他进入玉清宫修行。他不顾臣妇反对,跟着殿下回邑安府,又不顾青玄天师的阻拦,登堂入殿。情深不寿。臣妇日夜难安,只有一愿。”

姜煐呼吸一滞。

“恳请殿下……放过他。”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姜煐没想到,裴柳氏会在此时恳求。

她朦朦胧胧想起裴颐之上一世去处理裴柳氏的后事,回来告诉她,母亲死了。他说得那样平淡,原来是因为裴柳氏自身求得安息了。

世间真情愈少,而愈珍贵。姜令安便从未给予过她母亲这样的真情,也未曾给过她这样的亲情。

她好不容易得到了,却要自己硬生生扒下来,好似剥皮拆骨,留一身鲜血和疼痛。

其实她进步了,没有那么像她绝情寡义的爹爹了,她应该高兴才对。

姜煐沉静垂眸,莞尔道:“夫人放心。本宫不日将送叔慎去往蜀州,届时还请夫人多相看着。”

裴柳氏露出点笑容,似乎不敢置信这么轻易,连忙跪下,拜谢道:“多谢殿下!”

裴家女使取来一把环首刀,由裴柳氏奉上。

“臣妇,愿助殿下一臂之力。”

-

回到这张作画的桌边,姜煐脑中还回荡着裴柳氏的声音。

她坐在他腿上,拨开他的衣领,看见那个咬印逐渐消下去,又多了好几个新鲜咬印。她的腿没挨到地,在空中晃荡着,似漫不经心问道:“叔慎的爹爹是个甚么样的人?”

裴颐之道:“臣没见过爹爹。”

姜煐忘了这件事。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在玉清宫见到他的时候,还阴阳怪气地嘲笑他是建宁侯的遗腹子。

她心情低落下去,抱住他,闷闷道:“对不起。”

“和殿下没关系,不是殿下的错。”他拍拍她的头,“殿下不用道歉。”

他想了想,说:“听闻臣的父亲幽默风趣,最会哄娘亲开心,臣大约不像他。”

姜煐道:“叔慎也很会甜言蜜语呀,说的每句话我都喜欢。”

裴颐之挑眉道:“当真?”

“比真珠还真,比黄金还真。”

“殿下是喜欢臣,还是喜欢甜言蜜语?”

他没安全感极了,就爱听她不断说些情话。

尤其是简单的,越简单越好。她知晓之后,便爱极了捉弄他。

嗯……其实不算捉弄,她是真心说那些话的,只是更想看他的反应。看她握着他,凑过去在他耳边,只需不断轻声念着喜欢叔慎、好喜欢叔慎、皎皎一直陪着你,他便沉沦其中,丢盔弃甲。

她从没觉得自己这般沉溺于男女之情。

后来她想明白,她沉溺的不是男女之情,是与他鹣鲽情深,琴瑟和鸣。

也是一日夜晚,她临了一贴字,收到卷宗中。静芽说玔午有了动静,她点点头,沉思半晌,剪断留了数年的长指甲,擦干净环首刀,回到藏星宫。裴柳氏送来裴颐之的一些旧物,里面还放着不知多久没用的卜卦之器。

她坐在裴颐之身上一件件看。

原来裴颐之也有字写得这么差劲歪歪扭扭的时候。

他说是三岁写的。

姜煐拿出一副小螃蟹:“那这个呢?”

“两岁画的。”

那好看的那些呢?

裴颐之说:“五岁吧。”

姜煐不爽地拍他肩膀:“凭什么?凭什么你书画这么厉害啊?”

“殿下也很厉害。”

“我厉害不妨碍你厉害,你厉害也不妨碍我厉害!”

但是你这个……

她好胜心很强。

姜煐扁着嘴看完一副又一副:“这样很让人羡慕嘛……”要是她的字画也逢人就被拿出来夸,想想就很高兴嘛。好有面子的。

裴颐之道:“殿下的字别有一番风韵。”

“好了,闭嘴。”

她天天模仿别人的字,还停留在模仿逼真上,没到自成一派的潇洒,就不提别有一番风韵的事了。

至于卜卦之器,他一眼不看。

姜煐从布袋中拿出来,随手一掷,问他结果如何。

他搂着她,眉目如画道:“大吉。”

她说:“叔慎也卜一卦。”

他面无表情地摇头:“臣说过,臣久未卜卦。”

可她想知道,想知道她将他送走,改变他们的交集之后,他会不会长命百岁呀。

她强硬地让他掷。

掷了好几遍,她盯着桌上看不懂的卦象,问:“如何?”

他黑眸幽深,勾了勾唇:

“臣不信命,殿下。”

时间拉成一根极易绷断的琴弦。

姜煐回首看他,感觉腰间的手愈发用力,他眸中冷若寒霜。

正值此刻,静芽敲了敲门,提着宫灯走进来,福身道:“殿、殿下……”

姜煐见她惊慌,问道:“怎么了?”

“皇后娘娘来请,”静芽道,“说陛下龙体欠安,请殿下一探。”

小裴:一个不需要实质性xx,光靠煐宝说喜欢喜欢好喜欢最喜欢就能爽到天灵盖的纯情c男

姜煐:一个喜欢花样但老公有点纯情,以后慢慢玩好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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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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