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咒声在耳畔响了数声,不知过了一盏茶还是一炷香的时间。
强烈的痛感唤醒了姜煐的意志,棺木里的人仍旧没有回来。
汨汨鲜血顺着纤细五指滑落在雨水中,姜煐忍着疼痛蜷缩起手指,抬眸看见姜烨勒令道士们加快速度,眸底全是愤恨的血色,张狂如夜里让人恐惧的影怪。
怎么会有用呢?
这方法没有用。
如果谁都能那么轻易的重来一世,世间还有何不悔,有何不善?
至于她——
她回到这里,不过是再一次见证天道无情。
贴在身侧的环首刀在右侧,她缓缓调整身姿,以方便自己随时抽刀而出。
她不该好奇姜烨的目的。
她早该在福宁殿就将他杀了,以绝后患。
长久的等待下,一切没有发生的动静都叫姜烨发狂。
抬眸间,一个道士的脑袋有如风中树叶,被削铁如泥的剑扬至半空,落到地上时好比摊上烂肉,流着腥浓的血。
“还要等多久?”
他语气森森,惹得另外两个道士浑身发颤,目露惊恐。
“世世世世……”
不过刹那,另外两名道士的头颅也被剑撩起,砍落于滂沱大雨中。
没有用。
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
姜烨咬着牙恶狠狠地抬脚将道士的头踩得稀巴烂,道士惊恐的眼睛消失在肉泥之中,弥漫的血臭味让姜煐反胃,忍不住扶着胸膛转过身要作呕。
从前的她在旁人中也是如此么?
她收起手,解开脚上的舒服,扶着棺木站起来,下一秒暴怒的姜烨便扯住她的长发将她扔在了泥土了。
“别碰她的棺木。”
姜煐从大雨中爬起来,眼见他踢开一个脑袋,骨碌碌滚到雨中,朝她走过来。
身侧的环首刀划开了她大腿的肌肤,她一言不发,眉下那双眼眸没有惶恐和不安,而是淌着冰冷的怒火。
她心知自己的体力无法和姜烨抗衡,往后退了两步,谁知掉进后面松软土地上,深深摔了下去。
下面竟是一个坑……
是用来装棺木的?
电闪雷鸣之间,她看见姜烨那张扭曲的面庞倾身过来,将剑丢在身侧,两只手死死掐住了她的脖颈!
闪亮照亮了他的脸,他眼中的倒映下,她的眼睛依旧明亮。
轰隆——
她喉中之气被挤压,整张脸红透了,两只手无法移开他的手,双腿更是无法踹开他,伸手去摸身侧的刀。
姜烨立刻感受到了她的动作,将她的衣裳撕开,额头青筋暴起,大笑道:“你竟带了刀?就凭你这三脚猫工夫,姜煐,你胆子倒是大啊。”
他抽刀而出。
环首刀在雨中发出一声刀鸣,斩开雨线,被姜烨抛得老远。
他抵住她的腰身,誓要用两只手将她活活掐死,享受折磨她的快感。
但就在他双手离开的这一瞬间,姜煐没有任何预兆地握住地上的剑,心无杂念、毫不犹豫地将这把剑刺入了他的喉咙!
姜烨双目圆睁,想要说话,吐出了一口血。
他手越用力,姜煐手中剑越深,直到将他的喉咙刺穿。
“你……”
他从撕裂的喉咙中闷闷传出一个字,刚想调整动作,姜煐抓住滑腻剑柄,又将它扎入了姜烨的胸膛——
“姜烨,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一个姜氏人,”她的剑在他胸膛搅动,冰冷道,“包括你。”
临了,姜烨咧开嘴,嘶哑诡秘道:“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就算你能,裴颐之也不——”
又是一剑。
血流满地。
大雨浇不散地上的浓血,直到姜煐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光熄灭了,身体逐渐冷下来,方才推开他,感觉到手在颤抖。
她身上亦有血,亦有伤。
她两腿颤抖着捡起环首刀,走过去看了看梁晗的棺木。她觉得应当说些什么,可她想不起来,亦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后,她替她盖上了外头嘈杂,还她清净。
至于姜烨,他死有余辜,不足为惜。
哑女抖着幼小的身子躲在回廊后,姜煐声音沙哑,轻声道:“你帮我把马牵来。”
哑女连滚带爬地替她牵马,姜煐见她鞋子跑丢了,还给她拿来了一件衣裳,澄澈的眼睛仰视着她,没有半点复杂。
哑女将手举起来,披在她身上。
姜煐掩藏已久的情绪忽而从冷静中破壳而出。
她伸手取下贴身玉饰,递给她,鼻尖微酸道:“多谢。你识字吗,叫什么名字?”
哑女用手指在她手心写了一个棉字。
姜煐微笑:“阿棉,你此次离开,往西走,去蜀州寻知府,莫要再回来。”
阿棉点点头,送她上马。她咬牙上马,阿棉又给她寻来一把油纸伞。
她摇摇头,道:“你留着吧。早日离开,越快越好。”
-
骏马于雨中奔驰。
姜煐丝毫没有感受到畅快。
大景宫内如今是何模样?
她的心揪成一团,急待解答。
许是夜已经深了,回宫路上没有什么阻碍,她飞驰而过时,看见大景宫门早就打开,一个人影站在宫门下,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大殿,脚下是凌乱的雨光,目光却穿过遥远的雨帘,直直探着她。
她勒马慢慢行去,看见裴颐之苍白面色,不知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惹得他露出这种表情。
“殿下。”
他哑声张开手,抱住她落下马的身子,轻轻拢在怀里。
“臣知道殿下一定会回来。”
“你信我。”她沉于他安心的暖香之中,紧握在手中的环首刀落到地上。
“臣信。一直相信殿下必当无往不利。”
“可是你呢。”
他轻轻出声,眸底含着清浅雨光,略略泛红:“嗯?”
姜煐眨眼,摸过他的面容,留下三道浅浅血痕:“王甯说玔午送了毒到藏星宫……”
他扶住她的手,留在面颊上,柔声道:“无事,臣无事。”
“真无事?”
并不是无事。
待到了藏星宫,裴颐之和俞遥在外相商之时,姜煐询问了满脸是泪的静芽。
静芽先是小声告诉她,裴颐之将福宁殿收拾一新,不止此,连太子也安抚下来,将姜烨的烂摊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现下,已经派人去郊外的宅子将姜烨找回来。
“裴大人让太子殿下写禅位诏书。”静芽道,“还找出了殿下放在卷宗中的遗诏,择日便可叫殿下垂帘听政。”
姜煐咬唇。姜令安真正的遗诏在何处并不重要。她临摹字迹已久,每每烧纸,都是不想让旁人知晓她在临摹的实则为姜令安的字迹。
卷宗中有她亲手写下的遗诏。
裴颐之竟在短短时间中做好了一切。
“那玔午的毒……”
静芽目光飘向一侧:“本来……本来裴大人是不让说的,但是奴婢终究是殿下的人,又怎敢私瞒不报。”
姜煐心中有不详之感。
静芽说道:“王甯让玔午送来的毒,并非在药中。药是常日喝的药,裴大人谨慎,没有喝。但是为殿下送来的新衣裳上,却沾着毒。”
静芽担忧道:“裴大人见上有海棠,拿起来看了看,不过一刻,口鼻间便流出鲜血。好在只碰了一下,俞太医说不触及性命,静养即可。”
“他之前的伤还未好。”
“正是因为未好,更易受毒香影响,若流于体内,后果不堪设想。”
姜煐适才明白,这件衣服若是穿在她身上,她和裴颐之一旦有接触,便可双双而亡。王甯打的竟是这种主意。
她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瞬间提起来。
她想起姜烨临死前冰冷的诅咒,想到并未收到雍亲王的死讯,一切还未安定,就觉得心头摇晃着巨石,随时都会掉下来。
她手指捏着被角,屏住呼吸:“玔午呢?”
“关进去了。”
关进去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下下个。
他接连受伤,等雍亲王回来时,是否就会重复之前的悲剧?
太快了。
这一世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太快了,让她来不及有更多时间去思考。
她深吸一口气,对静芽说:“去熬药。”
静芽问道:“殿下……当真要这么做吗?”
“去。”
“可是殿下负伤,裴大人在宫中能有个照应……殿下三思啊。”
姜煐闭眼。
“去。”
-
裴颐之手边那碗药是姜煐嘱咐静芽熬的,他一饮而尽,将所有事情处理妥帖,已经临近天明。
姜令安和王甯的尸身已经清理干净,裴颐之一把火烧了福宁殿,传出的消息是皇后毒杀陛下,被发现后欲同归于尽,留下的只有姜令安一纸诏书,传位于姜煐。
同时,太子惊恐难定,连夜写下禅位诏书,无一丝犹豫。又因年纪尚小,被福宁殿中场景吓到,如今哆哆嗦嗦蜷在东宫,有些疯疯癫癫,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言语之中,透露出是雍亲王世子所为。
裴颐之沐浴过后,走进藏星宫。
王甯送来的衣裳上沾着什么毒,无人能知,他觉得头痛难忍,实在困倦。
姜煐侧着身,避开了身上的伤处。
连夜下着的大雨浇灭了福宁殿的大火,却很难让人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
知晓她离开大景宫时,他害怕极了。他迟来了一步,只看见一地狼藉的福宁殿。可现在他知晓,大景宫将要迎来下一任君王,如同他在零碎梦中见过的那样。
他心中泛起一阵柔情,伸出手悄悄拂过她的发,看见她动人面庞,不由贴在她身侧,留下一个轻巧的吻。
姜煐睫毛微抖,转过身,含住他的唇。
“叔慎。”
“嗯?”
“叔慎。”
“臣在。”他低声道,“殿下被臣吵醒了?”
姜煐眷恋地握住他的手指,摇摇头:“我只是……很担心你。”
“不必担心,臣会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他说,“永不反悔。”
姜煐眨眨眼睛,钻到他怀里,良久的沉默后,他感觉胸前有些热意,她好似流了泪。
睡意逼得迷迷糊糊间,他听见她问:“能不能将叔慎关起来?”
关在藏星宫?他自是乐意。
“不管朝政了,把叔慎关起来,关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除我之外,谁都找不到你。雍亲王也找不到……叔慎在那里好好的,没有人会害你,没有危险,也不会和雍亲王扯上半点联系,叔慎……叔慎会平平安安的,我就放心了。”
他在困倦之中强撑着吻了吻她的发旋道:“不必忧心雍亲王。殿下不日即可垂帘听政。届时安定后,臣卸下一身官职,只管做殿下的夫君。”
“可好?”
不好。
原以为将他锁在藏星宫便好了,可是还有变数。
姜煐挪上来,埋首在他颈侧,本想张唇咬他一口,摸到他后背的伤痂,唇轻轻蹭了蹭,柔声道:“夫君听我的。”
一句夫君让他的心漏了几拍。
裴颐之睁开眼:“皎皎答应了?”
“皎皎只喜欢叔慎呢。”她说,“答应过你,绝不后悔。”
她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给他缠绵的吻,哄他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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