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西洋钟表整点响起，身在宁寿宫的紫瑛安静等待。
她不知道宁寿宫住的是谁，也不知道是这宫里的哪位贵人要见她。
今早日头爬上窗棂时，她刚躺下眯上眼睛，一连几日两地奔波，困意达到顶峰，所以甫一沾枕头直接睡了过去。
也许才半个时辰，外面响起宝惠的声音。
所以与其说这会儿紫瑛内心平静，倒不如说她是困得没办法了。
暖阁里有人出来掀起门帘，“姑娘进来吧。”
“这是皇考皇贵妃”
紫瑛进去看见一位约莫六十岁的妇人坐在暖炕上，眉目和善。
恭敬行礼。
起来后皇贵妃屛退左右，“你坐这儿。”她指了指炕沿，手里缝着一顶虎头帽。
“宫里许久不曾有孩子了。”
紫瑛不知道说什么。
“皇上自小由我姐姐扶养，直到十一岁。”
旧线短了，新换上一根线。
“皇上登基后，第二年六月，奉皇太后懿旨念在我姐姐的份上，将我从贵妃封为皇贵妃。”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皇上其实是个很有孝心孩子，我姐姐殁世时他哭得最为伤心，乌雅氏姐姐后来又忙着抚育十四阿哥，对皇上难免疏忽。”
皇贵妃看向紫瑛，继续说着，“那是圣祖爷在位五十一年时，乌雅氏姐姐曾痛哭不已，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我大概知晓了经过。”
“尤其记得她说，胤禛被绑在柱子上，心如死灰，嘴里一直重复一句话，她死了吗？”
风吹得窗户纸发出声响。
“我当时不知这个她，到底是谁，只大概听说是一位姓王的姑娘。”
皇贵妃招手，让紫瑛坐到她身边。
“后来我见到了她的画像，”她将手搭在紫瑛手上，笑着看过来，“与你长得一模一样。”
紫瑛低头不语。
“皇上从小内敛，圣祖爷第一次分封诸皇子，大阿哥与三阿哥被封为郡王，而到了皇上这儿，已经身为人父，开府独立门户且已过二十的他，与一帮十几岁的孩子共同被封为贝勒，圣祖爷还评价他为人轻率，可想当年他内心受的委屈。”
“第二次大封皇子，他已经三十多岁，圣祖爷仍评价其喜怒不定，后来太子娇纵，曾将他踢晕。”
“皇上登基后，乌雅氏姐姐可能是怪皇上将十四阿哥派去看守圣祖爷的陵墓，拒绝皇上登基时的行礼，不肯从永和宫搬去慈宁宫，皇上拟订的徽号也不肯接受，第一个新年也是拒绝了皇上及百官朝拜。”
这些都是紫瑛不曾知道的。
“这些苦楚皇上从未表露，也许当年他有他的苦衷，爱和九五至尊总要得到一样，父母的爱已经没人能补给，是形势逼迫他从心爱的姑娘和皇位里选择，所以我说，如果皇上从生下来就是太子，那么他根本不用这么辛苦。”
皇贵妃再次握紧紫瑛的手，“如今你的出现，或许是上天垂怜。”
见紫瑛陷入沉思，她又接着说，“圣祖爷五十六年，我见过皇上一面，佝偻着背，仿佛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紫瑛的思绪跟着描述想象，从前每每见到他都是贵气儒雅，何曾那样狼狈过。
“好在最后圣祖爷决定传位给他。自皇上登基以来夙兴夜寐，席不暇暖，始终绷着一根弦。我们都看在眼里。”
“好姑娘，”皇贵妃摸摸紫瑛的脸，“我曾问过皇上何以如此勤政，他说也许是因为皇位牺牲了一位姑娘的一条命，如若做不出成绩，那么她就白白送了性命。”
有人落泪。
“你愿意陪在皇上身边吗？”
紫瑛用手帕帮皇贵妃拭去泪水，行礼之后，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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