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板起一张小脸,努力压低眉羽掩饰自己窘像,那脸皮儿薄的估计一碰就红,眼睛转悠转悠,不知道该往哪放,许雉搜索一圈她贫瘠的词汇库,发现最后只能用“可爱”二字来形容。
她忍不住想笑,感觉心都萌化了:“你担心这个?”
邵恹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她看,脸上明摆着“你是智障吗”的表情闷闷“嗯”了一声。
不是?你笑什么啊?这不是我该担心的?!
他忍住想转头摔门的冲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句白痴。
突然撒什么癔症嘛!跑来问她!
他戳那脸皮越来越烫越来越烫,马上都要怀疑起自己的智商了,抿着嘴唇刚想来句“你就当我没说。”然后摔门直接走人!!!
许雉察觉他有想法,转身爬在围墙边,望着远处只看得见一道淡淡痕迹的青山,正色道:“你想太多。”
邵恹野马奔腾般的思绪终于停下来。
她亮的跟水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伸出手隔空点了两下,也不知点到了什么。
“那会儿,我第一次见到罗战叔,是在四爷屋里……”
许雉第一次见到罗战,是在祁四爷那屋里。
巷子里传说他是个疯子,溜进疯子家就别想出来了,于是整条巷子里的孩子,就像天生对他有畏惧性似的,都不敢靠近。如果是迫不得已了,买东西,付了钱,逮了东西就走。
祁四爷这家小店,说起来,因为他这病,生意也不好。
邻里都知道,他这病啊,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犯起来老糊涂,逮着人一个劲叫什么道筠……
外头疯言疯语,说年轻时这老头身边有那么一个学生,就叫道筠,后来听说是夭折了……那老头就疯了。
倘若你再细问起来,为什么疯的?众人一脸心照不宣,面面厮俱,凭是谁问,也不吭声了。
许雉从小生活在这,从记事开始,这个老头就在。
起先她不知道那有东西买,原想蹦哒去看看,后来听进去过的小孩说,祁四这家小店,也不买什么,只有一些小孩吃的零嘴,单固定的就那么几类,还有一桶酱油。
小孩们被指挥去打酱油,一脸上吊的死样,祁四就乐呵呵的考他们“今天学了什么呀?”“酱油的酱怎么写呀?”
那小孩脸憋的通红,愣是说不出来,祁四就沾些凉茶,在阳台上工工整整地给他写出来。
“这回可记住了,下次我还来考你呢。”
那孩子蔫头蔫脑的,下回再来,就跟一群孩子猜拳,谁输了,谁来打。
她望着那扇窗,心里特明媚,如果要是问她,她也不知道,但那时候他哥还在,打酱油这事儿从来用不着她。
不过除了打酱油能方便些,一般小孩都不往这晃悠。
她也不过去,因为奶奶成天提耳根子念叨,你宁愿跑三条街去打酱油,也别去疯子那打!疯子可是会吃人的!
亲奶奶都这么唬人了,但也不防她对着那小小的窗子仍然产生好奇,每路过一回,就要看上一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102那间屋子,原本空无一人,某天,却搬来一个男人。
那男人生的板正,一身蓝衬衫,黑裤子,英俊的眉眼每一道都凸显正义,走来走去,不怒自威,在巷子里名气特好,老的小的,都乐意跟他说话。
后来她才知道那人是个警察。
原住在巷子里一间院子,跟他爸妈住,今年突然就搬出来了,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风声。
那天是风和日丽,她下楼再往那看,就见男人高大挺拔身姿倚在祁四爷家的窗口旁,一口云雾腔慵懒漫悠:“老爷子,您这儿够洋盘,巴适的很……”
再过几天便常常看罗战在那屋进进出出,有时搬一罐煤气,有时搬一桶酱油……有时什么都不搬。
那时巷子里的老人总喜欢在楝树下坐在侃天儿,那天许雉被奶奶拉着,又是一顿夸:“我家小喜鹊,今儿个叽叽喳喳,跑进我院子里来,将那花都换醒了……”
罗战就倚着楝树,望着302的空屋子,笑道:“这喳喳小喜鹊,什么时候能把我的春唤回来呢……”
众人先是怔愣,随即跟着他看向那楼上,心照不宣,都笑了。
“小罗这是又犯了相思病了……”
“你那春?再量上个几年吧……”
罗战听了也不恼,回过头盯着她看了半晌,评价道:“这孩子还真讨喜呢……”
许雉不好意思,她听老师讲过人民警察,天生对罗战有敬畏感,小脸通红:“也没有啦……”
后来她下楼,就特想往祁四爷那跑,人说不能进去,但罗战进去了不也好好的么?
做贼似的顺墙根儿往里猫,就有一只手猛的拉住了她:“你疯啦?你想被疯子抓走么?”
沈知夏拉着她,那表情似乎她将要往火坑里跳。
许雉瞪他:“你才疯了……”
她皱着眉头,试图挣脱开沈知夏,就听那家伙又道:“平常咱是有过节!但你也不至于自寻死路啊!”
许雉莫名其妙:“丫的谁想死了?”
沈知夏大义凛然:“兄弟怎么也得救你……不然对不起许叔的红锅!”
许雉都要被他气疯:“你丫的放手!”
“老子不放!”
“放不放?!”
眼瞅着两人就要打起来,老头好整以暇,瞧着看了许久,突然乐呵呵道:“俩儿小喜鹊,搁我这窗台下头。叽叽喳喳什么呢?”
两人后背猛的一耸,猫似的,就差跳起来“喵呜”一声,撒腿跑了。
许雉尴尬的转过身:“您好。”
沈知夏也不管什么“红锅情谊”了,对着老头笑了笑,火烧屁股似的逃了。
许雉气的牙痒痒,暗骂一句“沈知夏你大爷!”
堆着一脸笑看向老头儿:“您都听着了?”
祁四看她那讨喜的样,答非所问:“你就是春天来报喜的小喜鹊啊?”
许雉听着一脸“牙疼”,她挺赧这个词儿的,平常她奶奶叫叫也就算了,这会顶着老头那慈祥的、温柔的、来自老师那种温历的目光,她是真不太敢应,怕老头待会儿问她鹊字怎么写。
他似乎也不在乎眼前这个吓傻了的小朋友是否会回应他,自顾自往天上看去。
不知名的鸟儿停在楝树枝上,有的在天上飞,有的落在电线上,理毛,谈恋爱……
他像个冬眠从窝里出来的老熊,就着暖阳,伸了个懒腰。
“哎……回春了。”
许雉也跟着他看,阳光有些刺眼,但很暖和。
“会写回字么?”
老头眯着眼睛,乐呵呵的问她。
罗战就这时候从102那边过来:“您就别为难她了,三年级还没上呢……”
许雉一听这话,脸颊都要气鼓了:“谁说不会?”
“那你写一个试试?”
“写就写!”
……
“后来,罗战叔认四爷做了干爹,我跟着认他,老许因为这事可叨叨了我一阵,说我胳膊肘往外拐,但也不生气……我们这巷子里的人,都跟他挺好,你想啊,那老头跟他又不沾亲带故,他闲的慌啊?他说四爷是老光棍,他是小光棍,老光滑和小光棍,该互相扶持,所以,认爹这事,天经地义。”
“你想你是谁啊?你妈是谁?”
“那会儿我可不知道罗战叔等着那春是谁,现在……”
“你是他初恋的儿子啊,你妈爱你,他不认我这个干女鹅,都不会嫌你是个拖油瓶。”
“你是不是傻的啊?邵小少爷?”
白天许雉那促狭的眼神仿佛还在他眼前晃悠。
晚上的风大,梁秋披着星星回来,见他直盯着门望,喊了他一声:“鸢子?还没睡呐?”
邵恹摇摇头,目光一路跟着她。
梁秋隐约猜到什么,也不打算避了,在他的注视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邵恹从沙发上慢腾腾的爬下来,裹着被子,跟坐小山往椅子上一坐。
半晌,开口叫了声“妈。”
梁秋轻轻“嗳”了声,摸了摸儿子的脸,她眸光流转似水,弯眼笑着,漂亮的像杜鹃花,不等他继续出声询问。便说:“妈跟你罗战叔,在一起了。”
邵恹怔愣。
梁秋看着他,依然笑的温柔。其实在回云雾的时候,她就设想过很多。
想过见了罗战该怎么办,跟他和好了又该怎么跟邵恹说……
罗战能不能接受邵恹……邵恹能不能接受罗战……
她想过太多了。
她也想过自己刚说出口的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将一切太平砸出缺口,心里也会发洪似的难受,但她没想到,这句话真说出口了,会如此释然。
所有不安紧张全部倾泻而出,一点不剩了。
但她没想过,邵恹在怔愣过后,会心一笑,跌进她那实在温柔的眼睛里,“嗯”了一声。
“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很替你高兴。”
……
次日,罗战起大早就蹲在楼下往上瞅着,手上提着一堆东西。
什么粥啊、包子,油条……吃死人的架势。
邵恹从屋里出来,他妈让他出去领人,用脚趾盖想都知道领谁。
结果刚出了门,就撞上墙根地下猫着的许雉。
那小娃娃一脸八卦样,听到响动回头挪揄的看着他,没一点做贼心虚的模样。
“成了?”
邵恹唇角掀一点弧度,念着昨日的开解之恩,没跟她翻脸。
“嗯。”
许雉乐颠颠儿,朝楼下吼道:“干爹你上来啊!你这准儿子等你半天了!”
听到“准儿子”这仨字儿。
邵恹耳尖染上一点点薄红,昨天他妈跟他说,罗战叔可稀罕他了……
反应过来不对,他瞪眼许雉:“你乱说什么?”
许雉嬉皮笑脸的,楼下的罗战被她这么一吼也不好意思,梗着脖子嚷了句:“边儿去!有你什么事?”
许雉装作酸溜溜,小小翻了个白眼,小声对邵恹道:“转了正了就是不一样哈……哟呵,有后爹了?”
“……”
不跟智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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