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霓虹灯在细雨中晕染成血色光斑,清源扶着黄包车篷布上的铜环,翡翠镯子磕在镀金把手发出清脆声响。车里堆着海誓送的织锦戏服,最底下压着那支勃朗宁手枪。
霞飞路公馆门前,穿和服的服务生端着香槟穿梭。清源刚踏进宴会厅,就看见海誓被日本领事围着,军装领口的青天白日徽章在吊灯下泛着冷光。那人明明在笑,眼神却像他腰间佩剑般锋利。
"清老板!"日本特使松本突然拦住去路,酒气混着发油味扑面而来,"听说您会唱《四郎探母》?"镶金牙的嘴几乎要贴到他耳垂,"铁镜公主的旗装,可比杨贵妃的霓裳更衬您腰身。"
清源后退半步,后腰抵住冰凉的罗马柱。松本的蟒纹戒指刮过他腰间玉带,正要往下滑,忽然被镀金餐刀钉在雕花护墙板上。刀柄缠着暗红流苏,正是海誓佩剑上的装饰。
"松本先生醉了。"海誓用白手套擦拭溅到清源脸颊的红酒渍,力道大得像要擦破那层脂粉,"二楼有醒酒室。"几个卫兵立刻架起哀嚎的日本人,军靴踏过满地水晶碎片。
露台雨帘被风吹得斜飞,清源看着海誓扯开染血的领带:"少帅这出《打金枝》,唱得比台上还精彩。"话音未落就被按在湿漉的大理石栏杆上,军装银扣硌得他蝴蝶骨生疼。
"你明知这是鸿门宴。"海誓的呼吸喷在他颈侧,那里还留着昨夜枪械走火擦出的红痕,"日本人在找前清戏本,你倒敢穿明黄缎子来。"
惊雷劈开夜空,清源忽然笑出声。他解开盘扣露出锁骨处的刺青——不是预想中的宫廷戏谱,而是一枝带血的樱花:"十年前班主用朱砂混着鸽子血纹的,说戏子就要活成谜面。"指尖划过海誓紧绷的下颌,"少帅查了半月密档,可查到这个?"
雨幕中传来汽车急刹声。海誓突然将他拽进怀中,子弹擦着耳畔飞过,打碎身后彩绘玻璃。清源嗅到他军装里晚香玉与硝烟混合的气息,竟比台上的贵妃醉酒还要惑人。
"低头!"海誓揽着他滚下旋转楼梯,子弹在扶手的青铜雕花上迸出火星。清源的水袖缠住军装皮带,在枪林弹雨中绽开血色芙蓉。混乱间他摸到海誓腰间配枪,反手击毙二楼枪手——正是那日送描金戏箱的副官。
巷口的黄包车夫掀开毡帽,露出宝生稚气未脱的脸。清源把昏迷的海誓推上车时,摸到他后腰黏腻的血——方才流弹擦过的伤口正在渗血。
"去老城隍庙。"清源扯下翡翠禁步给他止血,却发现那人手心紧攥着自己被子弹打穿的半截水袖。染血的绉纱上,金线牡丹残缺不全,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剪碎的嫁衣。
破庙蛛网在风中摇晃,清源用牙撕开衬衫下摆。海誓忽然抓住他手腕,白玉扳指碎片从指缝掉落:"别用沉水香...日本人认得..."声音渐弱,掌心却烫得吓人。
潮湿的稻草堆里,清源将勃朗宁顶在他心口:"少帅现在杀我易如反掌。"枪管下移,却停在渗血的绷带上,"就像那日你说,会咬人的雀儿..."话未说完就被拽着衣领跌进灼热的怀抱。
漏雨的屋檐滴在翡翠镯子上,清源数着海誓紊乱的心跳。直到晨光染红残破的窗纸,他才发现那人左手始终护着自己后颈的胎记。门外忽然传来整齐的皮靴声,惊飞檐下避雨的灰鸽子。
"督军府的人来了。"清源将染血的翡翠镯子塞回海誓怀中,退后时蹻鞋踩碎半块白玉扳指,"这出《霸王别姬》,少帅该唱乌江自刎还是十面埋伏?"
军装下摆扫过满地香灰,海誓在跨出门槛时突然转身。朝阳将他身影拉长笼罩住清源,像戏台上霸王的大氅盖住虞姬的翠翘:"我要唱《游龙戏凤》的正德帝。"染血的手指抚过清源苍白的唇,"李凤姐的酒盏里,从来不是杏花酿。"
宝生掀开车帘时,清源正对着铜镜补胭脂。菱花镜里映出法租界教堂的尖顶,他忽然将翡翠镯子往腕上狠狠一推——昨夜那人昏迷时,分明用日语呢喃过"母亲"。
马车驶过苏州河,清源把勃朗宁埋进妆奁最底层。水面飘来几瓣白木兰,他想起海誓军装口袋里总装着晒干的茉莉,说是能盖住火药味。远处天蟾舞台的霓虹灯突然亮起,在暮色中拼出"长生殿"三个血红大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