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没……没事……我走走就不冷了。”倪春嫣自顾自地说,撑着地面,用发软的双脚乱踩,想爬出排水沟。

脚底很滑,她也没力气。还是出不去。

虽然倪春嫣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人对她说马上就到。那种近在咫尺的、能真的赶到身边的朋友,恋人,救世主。李渊和一定会这么做的,如果她就住在自己附近。

但李渊和在上海。

“还在吗?”李渊和怕她出事,又问。

污泥里的手机在响。倪春嫣放弃了爬出水沟的打算,以极慢的速度弯下腰,一手抓着又脏又臭的泥土壁,去捡手机:“在的。”带着哭腔,十分虚弱。

“你在哪里?我现在过来。”

“过来?”过哪里来?倪春嫣不知道李渊和在说什么,很可能电话那头不是在找自己说话。

“我来接你。”

“接我?”不用。又不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没事,我没事。”

别想了,她在上海。虽然只有一百公里,但对于倪春嫣来说,这也是天涯海角。父亲每次喝醉了,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做了什么犯天条的事情,倪春嫣就会跑出来、过夜。

只不过这次特别冷罢了。

天际线被车的远光灯照亮了。先是氤氲的光影,逐渐清晰了,晃亮,特别亮。不像是村子里人开的老爷车。

“你叫警察了?”倪春嫣的声音有些发抖,她下意识地觉得是冷哥报警了。

“没有。”李渊和回应。

“我看见车灯……我还以为……”害怕,也有些委屈。

“车灯?你看见了吗?我在你附近。”李渊和声音提高了,像是在黑暗中四处寻找。

灯光果然越来越近,向着倪春嫣的方向。

“你不会……真的来了吧。”春嫣没有表现出高兴,泪水却像快要决堤的洪水。

李渊和看见了。田埂边的水沟,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身形佝偻着六神无主地站在和她胸口一样深的沟里。拿着手机,用沾满污泥的袖口抹眼泪。狼狈得甚至有点可笑。

刹车。车灯又亮了一下。熄灭。驾驶座开了门。

倪春嫣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月光下闪银的保时捷一尘不染,低调地反射着温润的光泽。逆着光,看不清来人的表情。修长的手指扶了扶方框眼镜,似乎在低头看着这个深陷水沟的人。

倪春嫣感觉自己像个被路人审视的断腿乞丐。

“春嫣?”声音平静而温柔,很有辨识度。她习惯了的那个声音。

李渊和伸出手。

倪春嫣的手掌冷得像冰,带着滑腻腻的污泥。拽到她手腕的一刻,冰冷地刺激了一下。春嫣借着力,狼狈地爬了上来。污泥带到水泥地上,蹭出好几摊不成形状的印记。

“走吧,上车。”李渊和自说自话地打开了副驾的门。

倪春嫣刚稳住身子爬起来,疲惫地迟疑了一下。可大脑不愿让她有太多顾虑,拽着她的身体就上了车。

也没问去哪。

车里的空调暖暖的,吹着冻硬了的脸颊,像深春带着花香的风。

香,真的有香气。

若有若无的,那种礼貌、有边界感、让人舒服的香气。应该是平台上面茉莉形状的香水假花散发出来的。春嫣打了几个激灵,把冰冷的气从身体中赶了出去。好舒服呵。

李渊和平静地上车,娴熟地挂挡。

“……冷哥……”

“嗯?”李渊和没回头看。

春嫣从胸口取出那只一直被捂在那里的狗崽。除了胸腔在起伏,小家伙已经不动了。不发抖,也不叫。

“哦。”李渊和冷冷地瞥了眼,拉过自己脱在后排的大毛领羽绒服,接过狗崽放在上面,黑色大毛领裹着粉红色的小身体。

倪春嫣不看了,坐正身子。眼眶湿热,又想哭了。

浦东到浙江北部的郊区,200公里不到,开足140码,走沪昆高速,一个多小时。她计算过了,也做到了。夜晚的高速公路,几辆稍显疲惫的车不紧不慢一前一后地行驶着,直到宁静突然被一辆银色保时捷撕开一条裂口。油门踩到底了,时速几乎追平她的心率。

还好李渊和没有早睡的习惯,在过量咖啡因的刺激下,她很好。反应能力快。视力也不错。可以持续保持这么长时间的极限状态。

十几分钟后,城里一家24小时营业的宠物诊所前,李渊和捧着羽绒服下了车。诊所就亮了前台一盏灯,和一个坐在电脑前昏昏欲睡的护士。光线昏暗,十分安静。

衣服里的狗崽发出呜呜的声音。李渊和低头去看。

生命总有直觉。

李渊和单薄的衬衫扎在黑色西装裤腰里,来的匆忙,连常服都没换。大晚上不伦不类的。倪春嫣睁开眼,从车窗里看着她的背影。被风一吹必定会冷,但李渊和一点都没表现出来。

好像是变温动物。蛇一样。

“这个太小了,很难养活的啊。”护士托着狗看了看,又举起放在灯光下看了看。“眼睛还没睁呢,也不能抽血体检……”

“养着呗。”李渊和永远都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像不懂业务的领导一样做出模棱两可的指示。

护士笑了笑:“要住恒温高压氧仓。”

“嗯。”

“人工费可能贵点。”

“行。”

“一个月优惠一些,两千块。”明人不说暗话。大半夜破门而入的这个大小姐,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

“预付三千,奶粉零食玩具料理好。”李渊和从裤兜摸出一张卡。修长的双指夹着递了过去,在前台大理石桌面上优雅地敲了敲。

死装姐知道倪春嫣在后面看着,动作派头给得十足。

不知道从哪个剧里学的。好油,油得搞笑。春嫣趁人不注意偷偷抹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又给她装到了。

倪春嫣好说歹说地被李渊和“骗”到上海玩去了。也是,去他妈的家不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那个赌鬼父亲的电话号码拉黑。

冷红绡多少有点人狠话不多的人设立在身上,但线下和李渊和接触过后就发现她其实不是这个类型。

“你话总是这么多?”倪春嫣有点小烦了,李渊和这个千金大小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李渊和嘴阴损得很,从游戏策划骂到自己的导师,再到三舅二姨自己亲姐,该说不该说,榜一冰法师在祖安服也混的风生水起。

“没有啊,”李渊和赶紧否认得很快,毕竟自己在《裂变》网游里也是出了名的高冷姐,不能这么快就现原形的,“生人跟半生不熟的,我最烦了,话都不会讲的。我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你不一样。”

“我其实很高冷的。”补充一句,被倪春嫣白了一眼,自己都绷不住笑了。

倪春嫣挽着李渊和,很慢很慢地走在湖边的公园里。天气甚至没摸着初春的边,梅花树光秃秃的,罕见几对情侣的身影,在落满枯叶的鹅卵石小径上散步。李渊和呵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她眯起眼时很好看,那张脸,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让人不自觉地防。

其实她哪有什么坏心思。倪春嫣已经把这个人一眼看到了底。

走到湖边的酒楼点了一桌点心。李渊和请客不看价,倪春嫣心里也算不清。算了,随她去吧。

没开车,李渊和邀请春嫣来点梅子酒。

脱了手套,瓷白修长的手指就这么捧起青裂壶向春嫣的小杯子里倾去,茶半酒满,刚好不溢。香的浮夸,闻着就让人有些上头。按理说春嫣是个作陪的,率先应该敬了,但渊和的意思貌似只是让她慢慢尝尝。

李渊和自己挺爱喝,端着抿了半盏。

甜味不重,辣得不辛。好不好喝,中规中矩。

没有时鲜的鱼,炖了半只山里的老鸡。三两碟下酒小菜,花型糕点,一盏解酒的浮冰甜汤,和李渊和未饮先醉、挂在嘴角不露声色的笑。

春嫣还是偏爱糯米甜品。苏式甜点流传到上海郊外的小酒楼,已经少添了糖。身上披着李渊和的仿皮草大衣,软和又温暖。可惜栏杆外没有些雪,湖也不太结冰,冬不够冷,偏爱就没有特别的机遇持续发酵。

李渊和一直是游刃有余的主宰者。凛冬霜夜也好,清茶小酒也罢,万物不曾忤逆过她的意愿,俯首称臣,唯命是从。

她自己的生活费过得去,经得起这么开销。看见什么中意的小玩意儿,也随手就拿下了。何况是请潦草奔现的女友吃饭,现在不展示财力,往后恐怕占不到上风。但这个打算显然是幼稚了。

倪春嫣不客气,敲了敲台面唤来小二,又去要了一瓶酒。果酒喝不开,也只有李渊和喜欢,倪春嫣习惯度数高一些的。她谈恋爱的宗旨就是花对方的钱,游戏账号是李渊和给的,排名是李渊和打的,装备是李渊和充的。空手套白狼,不要白不要。

直到饭吃了一半,手机叮咚一声接到一条短信,倪春嫣见李渊和一眼扫过去时脸色一变。

“怎么了?”倪春嫣问她,李渊和紧抿着唇,透出一丝不安。

“没事,我大姐回国了。”

李渊和接过小二递来的酒壶,沉吟着把两人的酒盏倒满了,像是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大姐从美国回来,过两天家里请吃接风宴。我本来在外面读书嘛,不用过去,大姐点名要见我……什么事儿……”

倪春嫣把酒杯接过来,听着李渊和压抑着烦躁情绪的语气,又微微一笑:“不是好事么。”

“好什么,你不懂。”

“冷哥,你信不信他们准得把你大姐气跑。”梅子酒刚温过,袅袅热气从瓷盏中升腾,消散。倪春嫣装模作样地吹了吹,“你不去看好戏,亏死了。”

李渊和气得发笑:“我看什么戏?我大姐爱来不来,爱走不走。她就算把拉菲往我爸头上倒,他们也得把她当英皇一样宠着。”

“啧。”倪春嫣摇摇头,一抹笑压不住,“你大姐要是以后不回国了,倒拉菲的可就是你了。”

李渊和笑着骂了一句,快乐中还带着一丝苦闷和无奈:“我不想倒拉菲,我连喝都喝不起。谁爱**倒谁倒。”

没素质。倪春嫣不屑地晃了晃酒盏,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冷哥这是和市井混太久了,端不起千金大小姐的架子,是该回去收收骨头:“你不回去出出风头,你爹妈该把你忘了,三小姐。李熙和要是执意留在国外,千禧集团难不成还能落在那个病秧子手里?”

“说不准。”李渊和冷冷的。这该死的兔崽子,打我家产的主意。也不先问问我有没有这个能耐拿到手。“病秧子也比我强。”补充了一句。

李渊和的头开始痛,倪春嫣说的是对的。换个傻子来都看得出来,回家才是明智的,一方面探探大姐的口风,另一方面,是时候给父母亮些筹码了。

李渊和的命也是命,李渊和的未来也是未来,我李渊和……也很爱财。

“随便你。”倪春嫣一托腮,无所谓地说了一句,“我本来还做着住别墅、开小超跑的梦呢,托你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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