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十五】

瑶女士生病那年,许栗知去看过她。

三人间的病房,空了两张床,她一个人躺在窗边的床位,阳光被挡在窗帘后。因为刚做完手术,人很消瘦,看人时的目光空洞。

许栗知提着阿胶红枣站在病房外。

来之前,她妈妈一直说,瑶女士生病后就被巷口的酒吧辞退,那病花了不少钱,林知恒估计要被拖累。

“他有问你借过钱么?”

许栗知摇头:“没有。”

“可惜了那孩子,年纪轻轻的,本来前途更好,因为她没敢去北边,留在了咱们这个小破地方,现在又碰到这种事。”

妈妈叹了口气,礼品的盒子里被偷偷塞进了两千块钱。

这时候是她进入极光的一周年,林知恒被扣在了实验室几乎一个月,朝夕相对,她从没从他嘴里听过瑶女士的事。

但他是知道瑶女士病重的。

因为妈妈说过,前几天的晚上,应该是深夜,林知恒回来过,两个人站在南边的那间屋子前吵架,吵得很激烈,几乎半个大院的人都知道。

下午一点前,护士过来查房,许栗知身后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让让。”

她收回思绪,两个护士从她身侧推着一个四方的手推车进去,瑶女士睁开了眼,伸出那只瘦如枯骨的手,,空洞的眼神绕着那两个人扫视一圈,然后落在了门口。

她看到了许栗知。

许栗知顿了顿,提着东西进去,把东西放在了床头,问:“您好点了吗?”

瑶女士像是记忆力衰退一样,努力地消化了会儿她的话,然后说:“你见到阿恒了?”

许栗知点头。

瑶女士说:“我劝不动他,你帮我劝劝他。”

许栗知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直到回到极光后的半年后她才有点眉目、

一次夜班,林知恒躺在她休息室的沙发上睡着,一只手搭在额头上,眉头紧蹙。

许栗知轻轻掀开了他的衣摆,从他裤的裤兜里抽出了他的手机。

最近半年林知恒总是出差,每次出差都有一名叫“蓝正新”的教授陪同。两个人关系近,但项目上又没交集。

她解开了密码,仔细翻看,看到了和蓝正新的聊天记录。

那周周末,许栗知请蓝正新吃饭。

大概是知道她什么意图,蓝正新在饭桌上拒绝了那杯敬来的酒,说:“你都知道了?”

许栗知:“我翻了他的手机。”

蓝素知笑了笑,说:“小姑娘,别管太多事。”

林知恒在私自售卖实验损耗。这不算违规,实验室购买试剂需要申报,但实验总有损耗,林知恒人为控制损耗,将多余的边角料售卖,大概是为了节约成本,他沿用了极光的运输成本,将试剂运送出去——他在冒险挣钱。

而蓝正新是为他这行为签字的那个人。

许栗知说:“你再帮他,我连你一块举报。”

蓝正新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体态偏胖,说话温吞,听到这话,他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别这么激动。他妈妈生病了,他也是有苦衷的,你多体谅体谅。”

那时候瑶女士的病已经痊愈,都出院大半年了,

听妈妈说,出院后瑶女士就卖掉了红枫大院的房子,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了,她在街心公园遇见过几次,没敢打招呼,不过看她领着个小女孩儿玩儿,过得还不错。

许栗知不知道林知恒心里怎么想的。

她没敢提过。

那这半年来,林知恒再也没回过红枫大院,她也故意没问。

他在极光园区外头租了房子。后来又更换了自己手头的项目,新项目没让许栗知参与,不过有老教授找过她,朝她打听林知恒怎么了。

许栗知说:“极光资金不够,很多项目都被砍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安排的……”

那时候她敏锐地感觉到一些事正在改变。

而老教授只是点了点头,就走了,之后一切如常。

此时此刻,许栗知心里烦躁起来,她起身掀了桌子,餐盘洒了一地,蓝正新被惊地站起来,汁水在地上四散横流,碎瓷片最远的一片溅射到了门口。

蓝正新手里还死死拿着那双筷子,看到眼前一幕,不可置信地说:“你疯了吗?谁家还没个变故,新规则年末出来,这之前,我们抓紧挣点怎么了?科研费那么少,每个月就那么点破工资,家人生个病……”

许栗知说:“他妈妈还活着。”

“可我妈死了”

许栗知一顿。

蓝正新也顿住,几分钟后,他摔了手里筷子,扶正脸上的眼镜框,尽量平静地说:“特效药八千一支,每三天一支,我房子都卖了,结果怎么样,拖了一年半载人还是没了。”

蓝正新此后就失去了心气,手里的项目也做不动,最后只能办了病退天天在家喝茶睡觉,奈何曾经的同僚看不过去,执意把他介绍进极光,让他管理实验试剂的采买,给他时间恢复。

他是在七月中旬的某一天被林知恒围追堵截堵到。

林知恒的名号他听过,极光风头最盛的人,被很多人寄予厚望。是个很干净的人。

但是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袖口挽上去,露出的小臂劲瘦修长,撑在门边。

蓝正新不想答应,执意关门:“你别找我了,我不可能答应你的。”

林知恒却直接抬手挡在门框上,他个子高,虽然身形瘦,但那双眼压迫感很强,看过来时,蓝正新嘴唇动了动,又叹口气说:“你年纪轻,别这么市侩。”

他不忍心,可林知恒却说:“时间不会太久,我们七三分。你七,我三。”

他动心了,但最后还是拒绝了。

直到他女儿生病,被送到了省院,他赶到的时候,看到缴费单子上三个“已缴费”的字,心里那道防线才溃败。

妻子低着头拉了拉他的衣角,他这才看到了旁边杵着的林知恒。

他这些年没存下钱,每个月的工资都缴了房租和家用。小孩儿生病,每次都得大几千,他和妻子负担不起,而林知恒什么都没说,就这样缴了费。

妻子推了推他,他才走到林知恒面前:“谢谢你啊,缴的费用你说个数给我,我过几个月还你。”

“不用了。”他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走了。

许栗知望着蓝正新发红的眼眶,觉得自己不太应该掀桌子,至少应该吃完这顿饭。

她说:“你还饿么,旁边有家肠粉店,味道还行。”

蓝正新看她一眼,说:“你们两个,没一个省心。”

*

她是半夜接到的电话,蓝正新打来的,让她去兰芝巷救人。

等她打车赶到,寂静无人的四下,只几团昏暗的光洒在砖墙,巷口一片漆黑,偶尔被风吹起的枯叶刮擦着地面,发出“咔咔”的声音。她有点慌,尝试着喊了一句林知恒,刚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巷口处依稀有一道人影。

是林知恒。

他虚弱地靠在墙边,嘴角擦破,那双眼眸压下来,满是疲惫。

因为靠着的动作,后脖颈微微凸起,线条清冽又高傲。

许栗知说:“蓝教授给我打电话,说你……”

“没事。我过来取东西,没回他信息,让他担心了。”眸光转向她,他单手支撑住墙站好,道,“也让你担心了。”

许栗知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那你跟我回去吧,送我回家,住我那算了,明早我们一块过去。”

低下头,给蓝正新发消息。

林知恒“嗯”了声,然后忽然从兜里掏出个什么,放进了她外套的兜里。

许栗知感觉到侧兜的坠感,伸手一摸,发现是个盒子。

拿出来看,是某奢牌的项链,她喜欢了很久,但没舍得买。

“你……”许栗知张口,还没问出口,巷子里响起脚步声,随即走出来三个小男孩儿。

每个人手里抱着一只猫,怯怯看着林知恒。

许栗知立即挡在林知恒身侧:“?”

小孩儿赶紧摆摆手说:“这是哥哥给的,猫。”

许栗知:“?”

林知恒解释:“那里头有个猫窝,大猫不见了,我把小猫给他们分了。”

许栗知:“你还是猫贩子啊。”

几个小孩儿互相看了一眼,为首的那个,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叠钞票,一块的,五块的,十块的,皱皱巴巴,一小摞,递过来。

许栗知更懵了:“?”

“刚有个高年级的同学找我们麻烦,是这哥哥帮的我们。”小孩说,“感谢费。”

许栗知瞥了一眼,推拒回去:“太少了。你们自己留着吧。”

小孩儿:“……”

林知恒:“……”

许栗知:“你们这么晚不回家?”

“家就在这附近。是要回的。”另一个小孩说,“但是哥哥受伤了,担心,他好想喝酒了。你是她女朋友么?”

许栗知挑眉,重复了一遍:“他喝酒了?”

昏暗的路灯下,林知恒仍旧靠在砖墙上,眉心、鼻骨、下颌,连成的轮廓起落有致,鼻侧有些阴影,他居然把头偏过去了。

许栗知打发走小孩:“没事,一会儿我带他走,你们放心,快点回家去吧。”

小孩儿抱着自己的小猫,点了点,又朝着巷子里头走过去——整条巷子都没在黑暗里,许栗知目送着他们,小声问:“他们家在里头么?要跟去送送么?”

林知恒:“不用,里面没别的路。”

许栗知:“哦。”

小孩儿人影一消失,她一拳打在他的肩头,却没多少力度,林知恒忽然抬手,在她的手离开前,攥住了她的手腕,随后整个人栽倒下来,伏在了她的身上,额头也栽倒她的肩头。

许栗知感觉心变得软了:“今晚怎么了?”

林知恒声音闷闷的说“我今晚遇见她了。”

谁?,想问,但瞬间反应过来——瑶女士。

许栗知垂下眼,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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