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老鼠巷的发家也算是江城的传奇。
老马最开始注意到,的确是因为手底下一个艺人,在这边玩的很嗨,被狗仔拍到了。狗仔把照片发到老马那儿要价协商,老马气急败坏,亲自开车过去了老鼠巷一趟。
他从网上找了之前的照片,污泥地,铅灰色的平方,连天空都脏兮兮的。
而此刻眼前却灯火璀璨,挂靠在乌木上的灯笼长明不灭。广告牌、音乐鼓点,穿古装的工作人员,处处都热闹。
当地人说,最开始只是一个铺面——巷头有家老人去世,房子空下来,被大老板买下,说要自己住,可建好了却对外营业。
很多人都笑话他,这地段偏僻,不会有人来。可后来大老板慢慢把整条街的铺面都租下来,不知不觉改成一条吃喝玩乐的街,游客如织。
这两年,收入应该很可观,那些老板又把手伸到了山上,要弄一座山庄。
怕这地方过几年又是一番新景象。
老马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给许栗知看。
照片上的男人穿跨栏背心,挂银链子,右耳耳骨上有鱼尾吊坠,头发是蓝色的,表情扭曲,像是偷拍的。
老马说这人叫“宋鲲”。
他就是当地人嘴里的大老板,说他在江城中心也有铺面,说话做事八面玲珑,当地好多人都跟了他,他在这儿做生意顺风顺水,很有名声。
许栗知沉默了几秒。
宋鲲,她认识,
她想起他市中心那座酒吧那面墙上巨大的灰色鳞片。
*
老马送她回去的时候,许栗知比平常还要沉默一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恰好许栗知又叹了口气,老马问:“怎么了?”
许栗知摇摇头。
她在想林知恒这些年到底干什么了?
景区街道不让通车,要走要从另外一条路,老马掉转车头,开进岔路开了一段后,迎面又来了辆车。
老马喃喃:“这个点也有人来,你看,生意多好。”
两道车灯直直迎面照过来,烟尘漫卷在光影中,两辆车默默交汇,许栗知瞥眼看了一下,然后被道银饰反光晃了下,她觉得副驾那人有点眼熟,像是宋鲲,尤其是耳下那只银色的坠子。
老马说:“我要说的还没说完,我们换个地方,我对这地方有阴影了。”
当年从这座不夜城离开,老马为了保住那个被狗仔拍到的艺人,给了狗仔三百万买断照片。但没防住那兔崽子屡教不改,老马气得直接把他冷藏。
但他年外形条件不算差,情商也高,联系了新公司,和老马闹着解约,之后就是赔钱,互骂,老死不相往来。老马公司做那么大,早就习惯这套流程。
他经常说自己法务部不行,每次他都拿到的赔偿金都少。
此时,那脸车内,副驾的宋鲲揉着肩膀,正问林知恒:“你怎么想来这边了?”
林知恒给不出个答案,依旧冷着脸往前开车。
这些年林知恒的气质越变越冷,今天他穿着一件黑t,脖子上和宋鲲一样挂了链子,只不过链子略微细一些,他气质很好,带上这个显得很矜贵,和宋鲲那种混混气质完全不同。
宋鲲有点羡慕他。
极光停工后,他越来越悠闲。干完剧组的那些活后,也没急着再给自己找个事做,前阵子闲的去健身房连举铁了,现在还能从他袖口伸出的胳膊看出隐隐鼓胀起一些弧线。
当时宋鲲就问他,怎么想起练身材?
他给出了两个字:“静心。”
宋鲲说:“静心?你有毛病吧,城外头那个兰芝寺给你静心,下周我带你去。”
可林知恒却选择来这个不夜城——
这个不夜城是林知恒和江城一位宋胡的老板合办的。
这座城的早期图纸也是林知恒画的,他学习能力强,什么都能会一点。
那时候他总在随身带的平板上看一部剧,当时挺火的一部仙侠剧,宋鲲对这类题材不感兴趣,也没多在意,也是后来才知道,那部剧是许栗知的成名作。
剧里有个标志地点叫“四方城”。林知恒设计完这个地方后,也取名“四方城”。
宋鲲说,“今晚在四方城包给你安排好,包让你高兴。”
林知恒拒绝了:“我是来看胡老板的,天气要冷了,他腿不好。”
胡老板是林知恒的合作方,整座不夜城大部分都是他投资的,林知恒只包了几个铺面开酒吧,酒吧生意好,也都得以胡老板其他店铺的照顾。平常胡老板和林知恒不出面,都是宋鲲过来处理生意,久而久之,大部人都默认宋鲲才是老板。
说起胡老板,这个胡老板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今年岁数已经挺大的,身形老的佝偻,走路那一高一低的破毛病更明显,据说是因为腿年轻时受过伤。
据他自己说,他十几岁就在码头上帮人搬货,运气好,后来自己承包了码头,和岸上的煤场合作。当时和他合作的老板姓谢,叫谢臻霖,现在也是江城有头有脸的富户,每每提到这个名字,他都会笑笑,然后低头掸去右腿的裤面。
老鼠巷是胡老板小时候的家。
当初的第一个铺面就是他家,听说来人都死没了,就带着干儿子胡唤回来看。
当时他拄着拐杖,脚步有些不稳地踩在泥巴地上,旁边扶着他的阿唤微微蹙眉,阿唤从小娇生惯养,上山还穿西装皮鞋,现在裤腿和鞋帮上全是泥土。
风凉凉吹乱胡老板头上的白发,胡唤脱下外套裹在他身上,他没动,只睁着浑浊的老眼直勾勾盯着那座房子。
太久了,竟然想不起来一丁点和房子有关的记忆。
随后他感慨着说了句,阿唤,我已经四十多年都没回来了。
阿唤用手按着衣服,防止衣角被风吹高。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因为偷吃了一张饼,被家里阿爷赶出来,辗转流落在码头当帮贡,没再回去过。
这次回来,物是人非,连父亲和叔叔都装进了棺材。
胡唤不明白:“干爹,这地段不好,你干嘛非要把这房子买下了?”
胡老板说:“我那个侄子,没谋生的本事,每天躲在这屋子里我不忍心,买下这房子就几万块,当慈善了。”
胡唤道:“干爹就是心善。”
侄子应该是胡老板父亲弟弟的孩子。
胡老板父亲死得早,大概在胡老板两三岁的时候。
小侄子今年四十多了,这辈子没见过大几万块,听说家里破房能换这么多钱,快高兴傻了,特地去后山祭祖,说是祖宗保佑。
胡唤问他太阿爷埋在了哪里,他又指了指后山,说二十多年前就埋在山上了。
胡唤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叠钱,给他,让他去把坟头拆了。
胡老板听到胡唤说的这话,忽然笑起来,老人老化的气管里发出“呵喝”的声音,像是山间夜晚的风。
胡唤回头提醒:“干爹喝点水。”
老人哦了两声,觉得还是儿子疼自己。
后来胡唤把老房子推了,平了地基,胡老板亲自去请林知恒画图给他设计,说要在房子那块地基上建那种四合院,要气派:“我不信外头那些个建筑师、设计师,没意思,我只信你的眼光,阿恒,别让我失望。”
林知恒说:“那你得多买几块地,我就是神仙,也没办法把这几平米变成琼楼宫阙。“
他就笑,嗓子又发出那种风箱一样的破锣声。
也是这个时候,车后头轰然一声,老马的车歇火。
宋鲲太知道这声了,几乎是下意识停车:“绝对车坏了,我得赶紧拯救我的上帝。”
这个点走这条路的,都是四方城的游客。
他匆匆下车。
车哑火。老马先是暗骂一声,要强开马力。
许栗知凉凉说:“挣那么多钱也不换车,活该。这车你开了多少年了?”
“我是为了谁到这个地方?老马气得面色通红,“你还有脸说风凉话,走不了,你也倒霉。”
许栗知说:“我剩的钱都给你买车,买最好的车。”
老马:“……”
他推门下车:“少打感情牌,你以后少气我就行。”
许栗知也推车门下车,鞋子踩在地上,夜间的风倏忽而过,路两旁石缝里钻出的草叶被风吹倒,空气里有种山间特有的清冽。
一抬眼,看到不远处走来两道人影,其中一人举着手电。
“别打劫的吧。”许栗知觉得有点怕,这地方虽然是著名景点,但这条路也算荒郊野岭,老马这身板还不如她,真打起来只能靠她,“你别看了,站我后头来。”
她顺手从路边捡起一根树枝做戒备的样子
等人影清晰后,才发现是宋鲲和林知恒,她有点尴尬地扔了树枝,的视线和林知恒对上,林知恒那双眼和瑶女士的很像,但又不像,他神色凛冽,还有种冷漠,像是冰冻的湖泊。
今天穿了件黑色t恤,身形好像更瘦了,但是不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许栗知轻轻喊了声:“老马。”老马不知道在查看什么,人都快钻到车底下去了。
听到声音,老马起身,看到是宋鲲来了,先愣了愣,“巧啊,你们也来了?”
宋鲲看了眼他那车,没有修的**,出言讽刺:“王牌经纪人,就开这车?”
老马说:“这叫低调,你懂什么。”
宋鲲:“行了,你们俩上我的车,带你们住宿,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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