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她走到了森夏那堆放在茶几上的魔术研究书籍前。

那不是一堆普通的书。

那是一个“遗迹”。

一个记录了他每一次熬夜研究、每一次灵感迸发、每一次失败尝试的“古代遗迹”。每一本书的摆放角度、叠放顺序,都对应着他脑内某个特定的知识索引。

之前的家政员,处理方式通常有两种。

A:无视。让这个“遗迹”继续布满灰尘。

B:粗暴地全部抱走,擦完桌子,再随便堆回来,直接导致“遗迹”坍塌,所有索引全部作废。

森夏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的社交能量条已经见红了,他没有力气再去阻止一场“文明”的毁灭。

然而向葵没有那么做。

她的手轻轻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纸牌的诡计》。另一只手,用柔软的干布,擦干净那本书下面的位置。最后,分毫不差地将《纸牌的诡计》放回原位。

她拿起第二本《视觉的错觉》,重复刚才的动作。

一本,又一本。

她像游戏中定位是“大地女神”的角色,在用最温柔的方式,为他的“遗迹”做着清扫和维护。

那一刻,森夏的内心炸开了冲击波特效。

【……致命一击(Critical Hit)!】

【SAN值……回复了?不,是直接突破上限了!】

他那座由无数次失望、憋屈、道具损毁和沟通失败筑起的心灵壁垒,被这一记“攻击”,打出了一个透出光线的缺口。

这个女人……

她是来“拯救”的!

她……她开了“治愈”和“修复”的双重外挂吗?!

前四次的家政服务,对他来说是一场无尽的、花钱买罪受的恐怖游戏。他像一个被迫害的NPC,反复经历着自己的世界被低等级玩家粗暴破坏的循环。

而向葵的出现,就像是官方终于看不下去,直接给他空投了一个GM(游戏管理员)!

不,是女神!

是降临到他这个新手村,拯救他这个可怜路人A于水火之中的……真正的女主角!

系统……重启中。

威胁评估模块……正在重写。

那个被森夏标记为【代号:“太阳风暴”】的入侵者,那个他眼中【危险等级:SSS】的现充女主角,此刻在他脑内的标签,正在被一个新的、金光闪闪的词条所覆盖——

【称号:救世主】

他花钱买罪受、道具频频阵亡、内心疯狂憋屈的黑暗时代……似乎,要结束了?

他依旧把自己藏在书本后面,但那本书,已经不再是坚不可摧的“物理盾牌”。它变成了一层聊胜于无的“遮羞布”。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像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个在客厅里轻快移动的身影上。

他看到她开始清洁他公寓里最最麻烦的区域——电视柜后面。那里,是他这个宅生物精心构建的“盘丝洞”,每一块排插上都按某种神秘的规则排满了。虽然在别人眼中,那不过是各种游戏主机、播放器的电源线、数据线、音频线,正像亚马逊雨林里的植物一样野蛮纠缠,上面落满了和“植物”一起生长的陈年老灰。

前几任家政员,要么直接无视这个卫生死角,要么就是粗暴地拔掉插头,一通乱擦,再胡乱插回去,导致他每次都要花半小时重新设置他的家庭影院系统。

而向葵——他眼中的“救世主小姐”——没有拔掉任何一根线。

她只是蹲下身,像一个顶级的拆弹专家,用一柄小小的软毛刷,极其耐心地将那些藤蔓般的线缆一根根拎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再轻轻放回原处。她甚至会顺手,将几根缠在一起的线缆稍微理顺。

森夏的Q版小人,躺在金色的光芒的背景中,双手合十,眼中含泪,背后浮现出“神”字。

【神……神迹!这就是神迹啊!】

【她不是来打扫卫生的,她是在进行神圣的‘净化’仪式!】

【这位救世主……她的职业一定是‘圣骑士’吧!自带‘秩序’和‘洁净’双重光环!】

森夏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不再觉得那是一种“入侵”,反而生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安心感。

他这个常年被低等级玩家骚扰的可怜NPC,终于等来了一个真正懂游戏规则、尊重世界观、并且操作技术点满的大神高玩。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或许……他上个月的痛苦,都是为了积攒人品,好在今天,召唤出这位“女神”降临?

向葵一边擦着窗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沙发上的“生物”。

那株“人形含羞草”,好像……稍微放松了一点?

向葵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沙发角落里的那个身影,虽然依旧维持着“书本结界”的防御姿态,但他紧绷的肩膀线条,似乎舒缓了些许。

在她的“打工人雷达”和“故事收集者”的双重扫描下,这位森先生的形象,已经从最初的“难搞客户”,到“忧郁王子”,再到现在的“珍稀含羞草”,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有趣。

她发现了他的一些“习性”。

比如,当吸尘器的声音响起时,哪怕已经调到最低档,他还是会下意识地缩一下脖子,像被吓到的小猫。

比如,每当她靠近那个摆满了零件的工作台时,都能感觉到他投来的视线,紧张得像护食的仓鼠。

这些反应,落在同事们眼里,可能是“龟毛”和“不信任”。

但落在向葵眼里,却自动翻译成了——

“啊,好可爱。”

这是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类似于在动物园看到树懒慢吞吞翻个身时的那种喜爱。

她甚至有种冲动,想在他的“观察日志”上记下一笔:

【观察对象:森?(别名:含羞草王子)】

【习性一:对噪音高度敏感,听觉灵敏。】

【习性二:领地意识极强,尤其在意“工作台”和“展示柜”区域。】

【应对策略:须采用‘潜行’模式接近,任何动作都应轻柔,避免发出过大声响,以免惊扰该生物。

向葵清理出来的垃圾已经装满了一个小袋子,但不知道新的垃圾袋放在哪里。她看着手中的垃圾,又看看沙发上的森夏,头顶冒出一个小灯泡。

嗯……是时候进行第一次“接触实验”了。

目标:在不惊吓到“观察对象”的前提下,成功获取情报。

她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接近充满警惕心的小动物第一步,先在保持有大段距离的宽阔地带,随便做点什么,比如,在客厅中央整理一下自己的工具包,故意制造一些轻微的声响,作为“我准备移动了”的预告。

第二步,观察对方没有做出抗拒反应,请迈开脚步,一步步地,缓慢接近。

她在距离沙发大约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她判断中的“安全位置”。

向葵的声音放得极轻:“森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备用的垃圾袋,是放在哪里的?”

森夏极不情愿地抬起眼睛,和她对视了0.5秒,然后像被电流烫到一样,目光迅速飘走。

来了!

“互动任务”被触发了!

他的脑内剧场再次拉开帷幕,但这一次,因为有了之前的“好感度”铺垫,系统没有过热,只是弹出了一个相对简单的任务框。

【支线任务:回答向葵的问题】

【选项A:用语言回答。(难度:高。可能导致口吃、语无伦次、社交能量瞬间清空。)】

【选项B:用行动回答。(难度:中。需要离开“安全区”,但无需进行复杂的语言交流。)】

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森夏选择了B。

语言,对他来说是“魔法吟唱”,需要读条,还极易被打断。

而行动,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指令。

他放下了书,站起身,然后抬起手臂,用手指了指厨房水槽下方的柜子。

整个过程,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眼神也依旧飘忽着,不敢与她对视。

向葵看着森夏的动作,冲森夏比了个灿烂的“OK”手势。

“收到!是在水槽下面是吧?谢谢你!”

没有表示丝毫的疑惑,没有多问一句,没有多停留一秒,向葵得到答案后,立刻转身走向厨房,瞬间就解除了压在他身上的社交压力。

森夏缓缓坐回沙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成……成功了?

一次完整的、无痛的、高效的社交互动……成功了!

森夏感觉自己像是刚刚打通了一个极难的教学关卡。没有掉血,没有惩罚,甚至……还拿到了一点点通关的成就感。

【获得成就:‘第一次成功交流’】

他重新拿起书,但这一次,他的心情已经完全不同了。

大概是那种背景飘着小花花的心情吧?

在不让人感到难捱的情况下,两个小时的清洁时间,转瞬即逝。

整个公寓焕然一新。

空气中清冷的松木香薰味,因为灰尘的消失而变得更加纯粹。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最重要的是,森夏世界里的“秩序”,被完美地保留了下来。

向葵将所有工具都收回自己的小包里,站在玄关,声音轻快。

“森先生,今天的工作全部完成了。那我就先走啦,我们下周六再见!”

她说完,挥了挥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像来时一样,化作一阵轻快的风,消失在门后。

空旷的客厅里,只剩下森夏一个人。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似乎还没回过神。

结束了……

“太阳风暴”过境了。

但预想中的一片狼藉并没有出现。

他的“巢穴”没有被破坏,反而被“净化”得闪闪发光。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

一尘不染的书架,摆放整齐的影碟,就连他那个最混乱的“盘丝洞”,此刻也变得清爽有序。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本被她最后放回原位的《纸牌的诡计》,书的封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连一个指纹都没有。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自己常用的那个马克杯上。

杯子就放在他习惯放的位置,分毫未动。

但杯壁上,那一点点因为他喝咖啡时,不小心溅上去的、早已干涸的微小渍迹,不见了。

他缓缓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片被擦拭干净的光滑表面。

刚从消毒柜里拿出来的余温,是暖的。

或许,下周六也并没有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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