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关闭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再次沿着各自的轨道,开始了新一周的运转。
周一,下午三点。
一条林荫小道,路边一家叫的“不期而遇”咖啡店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豆香气。
向葵穿着店里的亚麻色围裙,扎着俏皮的侧马尾,正笑着将一杯画着可爱猫咪拉花的拿铁,轻轻推到一位女顾客面前。
“您好,世界最——可爱的女士,您点的‘猛虎下山’,请慢用哦!”
她眨眨眼,举起一只手,在脸颊做了个“比心”的手势。声音像加了双份糖,压嗓,拖长,甜得让午后的困倦都消散了几分。
那位顾客显然被她的活力所感染,笑着连声道谢。
同一时刻,森夏的公寓内。
书房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唯一的光源来自面前巨大的曲面屏。
森夏盘腿坐在电竞椅上,戴着用于隔绝整个世界的降噪耳机。屏幕上,名为《艾尔登法环》的游戏世界里,他的角色正与一个外形可怖的BOSS激烈缠斗,火光与剑影交错,特效的光辉闪烁,每一次打击与翻滚,伴随着拟真的音效。
他的神情高度专注,镜片后的眼睛紧紧捕捉着敌人,心中默默模拟下一步应该做的操作,手指在手柄上翻飞,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屏幕上跳出“YOUDIED”的血红大字。
他面无表情地点击“复活”,开始了第十七次挑战。
周三,晚上八点。
24小时营业的“FamilyMart”便利店里,灯火通明。
向葵正在理货,一边将新到的饭团摆上货架,一边和旁边同为兼职的大学生兴高采烈地聊天。
“诶?你们社团迎新要去玩剧本杀?真的假的?带我一个啊!我跟你们说,我最擅长反串凶手了,保证骗过所有人!”
她的社交雷达永远在流畅运行,能轻易捕捉到任何“加入有趣的新世界”机会。并迅速融入任何一个圈子,像一颗投入水中的泡腾片,咕噜咕噜地让周围都活跃起来。
同一时刻,那个安静的公寓客厅。
夜色中,工作台的台灯柔柔地亮着。
灯下,桌上散落着数十张设计图纸,每一张上面都画满了复杂线条和图案。森夏戴着防滑的白手套,捏着一把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根比牙签还细的黄铜弹簧,装入极其复杂的积木机关核心中。
猫咪秉持着“正事一定要参与”的态度,趴在桌上监工,一晃一晃地扫起尾巴,正打在他同样绒绒的黑色后脑勺上。
“好了。这样就完成了。”他神色一松,放下工具,伸手去挠夜的下巴。
“喵。”
周五,黄昏。
大学校园的篮球场边,夕阳将一切都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向葵换了一身球衣,背上是一片深色的汗迹。中场轮换,她和几个朋友并排坐在台阶上,分享着一桶巨大的爆米花,正为一个漂亮的远投三分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哇——帅呆了!”
余晖洒在她仰起的笑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
同一时刻,公寓的卧室里。
森夏正跪在地板上,对着趴在床上的黑猫,进行着每日的“魔术交流”。
他用极轻柔的声音说:“夜女士,请看好……这枚硬币……”
他的指尖翻转,那枚硬币凭空消失了。
黑猫“夜”懒洋洋地抬起眼皮,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仿佛在说“无聊的把戏,快拿罐头来”。柯基“苏打”则在一旁兴奋地摇着尾巴,试图用嘴去咬住那枚在他指间时隐时现的硬币。
转眼到了周六。
让我们把视线再次聚焦在那个卡通的钟表上,又到了倒计时的画面。森夏站在客厅中央,神情……比上周平静了那么一点点。
【系统日志:距离‘太阳风暴’二次登陆还有五分钟。】
【当前状态:紧张。但……警报等级已由‘红色’下调至‘橙色’。】
【依旧执行了“巢穴防御”预案。】
给手办盖上防尘布——这是对重要资产的尊重。
将“夜”请进卧室——这是为了保护女王陛下的清静。
对“苏打”进行最后的“战前训话”——虽然他知道这基本等于对牛弹琴。
但这一次,他的内心,少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悲壮。
他想,大概是因为,上周那位“女神玩家”的表现,给他这个饱受创伤的NPC,留下了一点点“游戏体验或许会变好”的虚幻希望。
“叮咚——”
门铃也依然准时响起。
森夏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他的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片刻。
别紧张,森夏。你已经成功通关过一次教学关卡了。这次,稳住!我们能赢!
他拉开门。
“下午好,森夏先生!”
门外,向葵这次并非临危受命,有了足够的时间做准备。她换上干净利落的家政工作服,扎着高马尾,脸上的笑容比上周还要灿烂几分,“本周的家政服务员向葵,再次前来报到!打扰啦!”
森夏的视角中,画面再次出现柔光特效,背景里飘起了樱花瓣。
【……可恶。】
【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她的‘被动光环’……还是这么犯规。】
【防御结界……又出现裂痕了。】
“……早。”
他依旧只挤出了一个字,然后迅速侧身让路。
嗯?
向葵敏锐地察觉到变化。
今天的“含羞草王子”,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虽然仍然是开门后就迅速后退,虽然仍然是惜字如金,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紧绷的、如临大敌的氛围,淡了许多。
他没有像上周一样,第一时间逃回沙发用书本把自己埋起来,而是……僵硬地站在玄幻边沿,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像一尊不太自然的大型人形玩偶。
向葵在心里偷笑。
这是什么?从“潜行防御模式”切换到“站岗警戒模式”了吗?
好可爱。
“那我开始工作咯!”她熟门熟路地戴上围裙和手套,语气轻快得像在哼歌。
有了上周的经验,这次的动作更加得心应手。吸尘器依旧是静音档,擦拭物品的动作依旧轻柔。向葵是一只熟悉了这片森林的蝴蝶,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各个角落,带走灰尘,留下洁净。
客厅里,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平和。
没人说话,周围是一种属于环境的白噪音,吸尘器嗡嗡的低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苏打在客厅里跑酷,肉垫和指甲踏上地板的“哒哒哒”,还有卧室门内偶尔传出一声微弱的“喵”。
森夏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系统错误:Error当前状态无法定义。】
【任务列表:空。】
【行动指南:无。】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程序上的死循环。
他无法像上周一样,心安理得地把自己当成“背景板”,因为……在他心里,她是被打上了“救世主”标签的女神玩家。
一个NPC,在GM面前,怎么好意思躺平装死?
可站在这里,又无比尴尬。
他该做什么?
看电视?——太刻意了。
玩手机?——显得很没礼貌。
和她说话?——不要啊!那会直接导致系统崩溃的!
“社交尴尬值”的警告条,正在他的脑内界面上疯狂闪烁,即将爆表。
不行了,得找点事做来转移注意力……
针可能是长在了拖鞋上吧,要不然站立这个动作为什么这么磨人。森夏绝望地想。
他虽然停在玄关处,一双眼睛早避着打扫路线四处游弋,试图找个地方安放灵魂和身体。目光略至茶几,突然发现半开的抽屉里露出扑克牌盒的一角。
一条求生的道路在眼前铺开了。
魔术练习!
如果说,现实社交是森夏的“短板”,那魔术,就是他唯一的、绝对自信的“领域”。
在这个领域里,他不是那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路人A”。
他是规则的制定者,是奇迹的创造者,是掌控一切的——大魔术师。
魔术,是他的安全模式——
森夏几乎是热切地冲到了那副牌面前。他的指尖触碰到熟悉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的“单车”扑克时,森夏整个人的气场,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洗牌,动作流畅而优雅,手指和纸牌仿佛融为了一体。瀑布洗牌、完美洗牌……一系列花哨又精准的动作,在他手中行云流水。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那种面对陌生人的怯懦和不安,被一种笃定的自信所取代。
他在心中低声自语,像在念诵咒语,也像是在进行游戏攻略:
“这个控牌的关键,在于角度和速度的欺骗性……”
他开始练习一个复杂的纸牌变换手法。
一张红心A在他指尖轻巧地一转,消失了。
他空无一物的双手交错,红心A又凭空出现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他轻轻一弹,红心A飞上半空,落下时,已经变成了一张黑桃K。
纸牌仿佛拥有了生命,在他指尖跳舞、消失、重现,优雅地违背着一切物理规律。
向葵原本在擦拭书架。
书和书之间总是有缝隙的,高高低低的书本像不同的画框,那华丽的表演被切入不同的形状的镜头中,构成了奇异的流动画片。
她看到了。
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森夏。
不再是那个一碰就缩的“含羞草”。
也不是那个手足无措的“玩偶”。……
此刻的他,专注、自信、甚至……有些耀眼。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在控制纸牌时,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那不是单纯的手速快,而是一种韵律,一种节奏,一种能将你的视线和心神都牢牢吸住的优雅。
她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自己还在工作。
她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个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创造着奇迹的魔术师。
森夏完成了最后一个动作。那张变幻莫测的牌,最终变回红心A,精准地弹到牌堆最上方。
果然魔术是灵魂最好的回血点,他抱着满足惬意地心情,弹了弹牌面,准备洗牌后开始下一个练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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