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起风楼不愧是当地第一酒楼,谢萋与赵祁返回楼中,大堂丝弦管竹之声,不绝于耳,舞台上的舞姬薄纱着身,纤腰毕露,尽放魅力,却不低俗,台下众人喧闹欢乐,

她二人从旁绕道,回了土阁,此时已听不见喧闹之音,赵祁嘱咐道:“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出发。”

“去哪,是信安吗?”她记得告示上写谢风与绥靖县主都是在信安出事的,既然要找谢风,查真相,自然得去那。

“不,先去我家。”赵祁侧身,见谢萋神情疑惑,以手支门笑道:“我不会把你卖了的。”

他正转身要回隔壁自己房中,谢萋声音传来:“为什么你要撕下他的画皮,明明天下人都说他高风亮节,爱民如子。”

赵祁停住动作,回身坐于桌前,掏出马蹄糕,笑道:“我能和你讲个故事吗?这个故事与你有关。”

“洗耳恭听。”谢萋摘下帷幕,望着他。

他的声音不大,嗓音磁性低沉,缓缓道来,随着他的讲述,谢萋耳边似又传来密密绵绵的雨声,她回到了十岁那年。

雨骤风急,潮湿阴暗,无我寺中,烟雾缕缕,谢萋站在檐下等阿娘,一手往嘴中塞马蹄糕,另一手贪玩地用手接落下的雨点,突然出现了个小乞丐,谢萋被他吓了一跳,他身形瘦弱,淋着大雨踉跄着朝谢萋跑来。

那小乞看起来丐虚弱无比,竟倒在了院中,大雨打在他身上好不可怜,谢萋没多想,放下手中的马蹄糕,冒雨想将他扶到檐下避雨,她手刚碰到他时却被他猛地一把挥开。

看不出来,他瘦归瘦,劲儿却不小呢。

小乞丐撑着翻身坐了起来,脸色苍白,眼神狠厉地盯住谢萋,死死抱住怀中的破布包裹,谢萋甜甜笑道:“你别害怕,我只是想带你去避雨。”

她朝他伸出手,小手干净白皙,眼中释放的是满满善意,小乞丐不去抓她的手,要自己站起,但他体力不支,不得其法,谢萋手未收回,依旧伸在空中,她道:“相信我。”

小乞丐将手搭在了她手中,把头低了下去,太脏了,他不想看,特别是和她的手在一起时,显得尤其的脏。

谢萋看着他的发旋,将他拉了起来,他没有谢萋高,又很瘦,所以并不费劲,将他带到了檐下,两人身上都是**的。

还剩下几块马蹄糕,摊在帕子里,谢萋笑意盈盈,双手捧着递到他眼前:“很好吃的!今日上街我阿娘买给我的。”他神色淡淡,不为所动,突然又有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小乞丐眼中露出焦急神色,他转头就要走。

“你跟我来。”谢萋常和爹爹来无我寺,对寺中格局熟稔,她拉着他东走西窜,从后门出了寺庙,小乞丐跟在她身侧,望见她耳后一粒红痣,谢萋察觉了他的目光,转头看他,他偏转回头。

似乎是因为谢萋帮了他,谢萋再将手中的马蹄糕给他时,他便收下了。谢萋看他紧紧抱住怀中之物,试探地问道:“你被他们欺负了吗?他们是为了你抱着的东西追你吗?”

“为什么帮我?”他低着头,在雨声中他的声音听不太清晰,可谢萋还是听见了。

“因为我是谢萋,我是个大好人,我要帮助全天下的人。”谢萋俏皮地眨了下眼睛,似是向他分享秘密般小声道:“况且,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哪有坏人还吃不饱饭的,饿得像个瘦猴子似的。”

谢萋沉浸在那绵绵细雨中,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怔愣,道:“那个小乞丐是你。”

赵祁点头,道:“我父亲被诬陷叛国,满门抄斩,只我母亲带着我逃了出来,我父亲的人头被割下,挂在烈日下暴晒,在雨中浇打,只剩白骨,我母亲死前,只是想我父亲能尸首合一,入土为安,于是我便来了,然后遇见了你。”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谢风,我的故事讲完了。”赵祁神色如常,仿佛与他无关,这就是个普通故事一般,他拿起一块马蹄糕,咬了一口问道“你要吃马蹄糕吗?真的很好吃。”

谢萋却不似他一般平静,她将窗户推开,有风吹来,似乎夜风寒凉,她的身躯微微颤动。

“马蹄糕,是什么味道?”她低低细细的声音,似在自言自语,就像一个隐居深山多年的人,再入人世间,已不识得当年物。

她声音虽低。赵祁却听得清清楚楚,正要答,她却突然转身。

“你喝酒吗,我请客。”赵祁楞了,话题变得猝不及防,他吞下口中马蹄糕,立马点头,斩钉截铁道:“喝!”

他转身去要酒,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放了一大一小两坛酒,大坛白酒性烈,当然是给自己的,而小坛青梅酒,自然是给谢萋的。

谢萋疑惑道:“你喝青梅酒?”边说边将白酒坛封口的红纸解开,举坛对口仰脖就咕嘟咕嘟灌了小半坛,赵祁抢过酒坛,吃惊地道:“你喝过酒吗?哪有这样喝白的!再说了,这白酒是给我的。”

他将青梅酒推过去,道:“这才是你的!”谢萋笑了,笑得十分明媚,道:“你看不起谁呢。”

她纤纤长指拿起个杯子,慢慢斟了一杯青梅酒,递到鼻边果然清香扑鼻,抿了一口,她递给赵祁,道:“我喝不了这个,你给我把窗关上。”

赵祁看她是醉了,接过酒杯,将窗闭上,随口问道:“你怎么喝不了。”

“没有味道。”

“你喝了那么烈的白酒,再喝这个能有什么味道。”赵祁没好气地道。

谢萋道:“有句话叫‘推窗见景,关窗静处’,你知道吗,把酒给我。”

赵祁抱着酒坛后退,道:“不知道,也不给!你醉了。”

谢萋抱起青梅酒坛,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如果打开窗就观赏美景,而关上窗,我们就要分享秘密,我也想和你讲个故事。”

她晃晃手中的酒坛,往嘴里又灌酒,得意地笑道:“不给就不给,我还有喝的。”谢萋放下酒坛,趴在桌上,声音从双臂间传来。

“以前我娘亲还在时,我很开心,虽然她生病了,谢风不喜欢她,把她关着,但她待我很好。后来她做错了事,我也做错了事,真的是错事,有人被我们害死了,所以娘亲死了,但我没死,我被关起来,每天就在一个佛堂里面抄经,磕头,没有人和我说话。”

“我有一个哥哥,他不是我的哥哥,因为我犯错他才成了我哥哥,他让我每天都要喝药,很苦很苦,谢风也帮着他,我忘了以前好多事,但你说起以前,我隐约觉得,我好像是救过一个小乞丐,我也忘了除了苦的其它滋味到底是怎样的。”

“我尝不出馄饨,喝不出来青梅酒,吃不了马蹄糕,在我的嘴里,它们都是一样的,白酒喝起来是苦的,但至少是有滋味的,我什么什么都不行,可我的鼻子很厉害,能闻见很多味道,我很喜欢我的鼻子。”她突然抬头,醉眼朦胧,盯着赵祁脸上看:“你的鼻子。”

赵祁附身凑近她,轻声问道:“怎么了。”谢萋将头又埋下,闷闷道:“我也喜欢你的鼻子,好看。”

“我恨谢风,我好恨他,他怎么这么坏,他害我不够,他还害了阿娘,害了赵祁,对不起,对不起赵祁。”

“可赵祁也不是好人!”

“赵祁怎么不是好人呀。”他长眉微挑,低声循循诱导。

“他太天真,他把我认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可我不是,我是他的仇人,谢风害了他全家,我是谢风的女儿,他还救了我,他救了我这个坏人,他也是坏人。”

“坏人,坏人……我想吃馄饨,吃馄饨,大家吃得那么开心,他们都笑了,我也要那么开心地笑。”谢萋嘴中念叨着,似乎带着哭腔,却没见她流泪,她眉头紧皱,紧咬牙关,似乎在憋住心中的悲伤难过。

赵祁将她抱到了床上躺好,两人离得近,赵祁闻到谢萋呼气喷出股酒香。

赵祁抄起青梅酒,灌入喉中,哑着嗓子道:“青梅酒喝起来清透余香,甘甜微酸,”又将剩下的白酒皆饮尽,接着道:“白酒浓厚绵柔,回味悠长。”

“马蹄糕甘甜软滑,馄饨鲜香多汁,赵祁也并不天真。”他单膝跪地,伏在床边,凑近谢萋耳畔,他嘴中的热气混着股酒香一同扑向谢萋耳朵,他郑重地道:“他有私心,他希望你可以喜欢他。”

赵祁侧脸靠在胳膊上,静静地看了她好久,他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嘴角,笑了笑:“就像他喜欢你一样。”

夤夜时分,街上依旧张灯结彩,但生意比起早前的确寡淡了些,馄饨摊主正收桌椅,准备也逛逛去,突然面前笼上道身影,他抬头,原来是方才那帅客官,脸怎么红的和猴屁股似的。

帅客官递了枚银子,道:“教我做馄饨。”酒气扑鼻。

馄饨摊主了然:原来是醉鬼啊,就挺突然的。

窗外日华澹澹,一阵微风带入鲜妍幽香,谢萋悠悠转醒,酒消深夜醉,日上枝头醒,大梦一场,乐在其中,心情欢畅。

但宿醉后头的确疼,她怎么睡在床上了,她也想不起来,回忆昨夜,只记得听着赵祁悠悠的讲述,她气愤、怨恨、哀伤、愧疚,然后她就很想和赵祁坦白她还能记住的过往,她不是想让赵祁也可怜她,只是想让他知道,她相信他,愿意与他分享她的过往。

就像他相信她一样。

她起身,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酒馊味,扶着头,脚下轻飘飘地往外走,想唤小二给添水沐浴。

赵祁推门而入,光彩照人,扶着她往床边坐下,道:“醉成这样还敢下地,把自己磕了碰了怎么办。”他端来一碗醒酒汤,递给谢萋:“解酒的。”

谢萋喝下一口,赵祁道:“这是橘皮醒酒汤,由陈皮、檀香、葛花、绿豆花、人参、白豆蔻仁、食盐共煨而成,味道清新微苦,辛香独特。”谢萋果然闻见很浓的陈皮味。

喝完后醉酒之状得到不少缓解,就是周身笼罩着的味道不好受,她抬眼望赵祁,他闻起来倒是香香的。

赵祁与她眼神对上,便知她心中所想,道:“先吃点东西,再沐浴,知道你爱干净,早让人给你准备好了。”他又端来碗馄饨,桃花眼殷切切地望着谢萋。

谢萋接过,吃了一口,他又道:“这馄饨皮薄馅嫩,味美汤鲜,好吃极了。”谢萋奇怪,她想了想,他这样,必是和我昨晚醉酒有关,问道:“我昨晚醉酒说了什么。”

赵祁道:“你说你过得不好,你不知道食物味道,还有。”

“你喜欢我。”

谢萋道:“不可能,你骗人。”

“我绝不骗你。”

赵祁心想,喜欢我的鼻子,怎么不是喜欢我呢,这不就是陆多钱常讲的,春秋笔法,略去繁杂无用部分,选取精华,微言大义。

春秋笔法,妙啊。

今天能喜欢我的鼻子,明天就能喜欢我的眼睛,等全身上下喜欢遍,就组成了一个媳妇喜欢的赵祁啦~呜啦啦,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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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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