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带着心中的疑惑,复又摇了头。
姑且不说小神女尚未成年。纵有来日,谁又敢背叛云榭天的百国神女。
云榭天可是在百国帝王之上的存在。乱世三百年,山下帝王为争天下,斗得你死我活。
可任谁做了帝王,不以手握一代神女所制的玉玺为荣,不敬百国神女为尊。
云榭天天长夜短,神女殿不等最后一抹夕阳归寂,便早早燃亮了烛火。
神虞回到了神女殿。
容廷才为赢厌左手上好药,合了药箱。见她回来,忙站起身,来到她身侧,指着赢厌道:“神女,您瞧人魔神子这样可好?”
神女椅一侧,刻意搬来了一把太师椅。赢厌一身暗红衣袍,束着麒麟兽首冠,端坐太师椅中,一身慑人威严。
他脸上无目,却不似在山下,蒙了眼绸。
长阖在一起的眼皮,长睫诡异低垂着,孤冷高挺的鼻梁,唇线明晰的红唇。
他向神虞侧耳:“容廷说,这是你父亲的衣冠。”
赢厌站起身,高大伟岸的身形,分外有压迫感。
跟在神虞身侧的红拂,慌乱去看神虞神色。
老神女在老神子过世后,下令将老神子衣物通通焚毁。却偏偏忘了以前老神子住过的麒麟殿。
她也是得神女之令,带人收拾麒麟殿时才发现,麒麟殿里还有老神子年轻时的衣冠。
神虞清亮的凤眸,凝视着赢厌,微微泛起了幽泽。
她垂眸,扬起了唇角:“父亲的衣冠,麒麟穿起来很合适。”
容廷欣喜道:“神女,这衣冠是容廷寻到让人魔神子换上的。”
红拂眸光锐利,看向容廷。
容廷骇得脸色一变,反应过来,无辜问:“容廷可是做错了?”
人魔神子没有双眼,却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美的男子。
他倒也有许多没穿过的衣袍,仔细想来,都配不上人魔神子容貌。
他发现老神子衣冠后,让人魔身子穿上,没想到人魔神子穿上意外合适。不管是那身玄色蟒袍,还是这身暗红滚金边的长袍,就像是为神子量身打造般。
神虞抬起眸,向容廷道:“容廷没做错。”
前世她见过父亲这几身衣冠,后与神阙去烨国才知。那是外公在父亲极冠那年,专意命人送来云榭天的。
只外公错估了父亲身量,这几身衣冠做大了,父亲竟连一次都未穿过。想不到一世轮回后,赢厌穿上正合适。
神虞来到赢厌身前,从头打量他,问:“红拂,麒麟像父亲吗?”
红拂摇头:“红拂见过老神子,可年岁太小,红拂现在想不起来了。”
神虞看着赢厌,神情有些恍惚,笑道:“本座想,父亲应比麒麟更矮更瘦些。”
红拂低垂了头,闷声道:“红拂该死。”
她明明知道,小神女思念父亲,甚至为了怀念老神子自学了一身厨艺。
赢厌突然冷哧一声:“有苏虞,其实你没有父母也没什么不好的。赢祁与赢祁的王妃还活着,本王倒宁可他们像你父母早早死了。”
神虞蹙眉看他。
容廷一脸一言难尽地表情看赢厌,人魔神子这话,莫说是神女,就是他听也刺耳。
神虞忽又舒展了眉眼,温柔道:“麒麟,世人大多喜欢听好话。你纵是好心,没好话陪衬,也就被误认成了歹心。”
赢厌不屑道:“你懂本王之意足矣。”
神虞看了看他身上装扮,又去看外间天色,道:“夜了,今晚也算是你在云榭天住下的第一夜,回去歇着吧。明日本座送你一件礼物。”
赢厌微一颔首,迈步便往殿外,方走了几步,身影一顿,他猛然回头:“本王要下山!”
他才不要她的什么礼物。前两次她也说是礼物,一次是蚀骨散,一次是困了他一个月的阵法。
谁知她这次又要拿什么来害他,云榭天,他绝不能待。
神虞道:“本座本想送你一双眼,你既不想要,现在下山也可。”
她转过身,对角落里的莫念道:“莫念,送麒麟下山。”
莫念走到赢厌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神子请,莫念送您下山。”
赢厌站在原地沉吟不语。
有苏虞竟要送他一双眼,他不信她会有这么好心。
他昂首,向前走了几步,突又顿足,冷声问:“本王凭何信你?”
神虞忙碌了一天,只觉乏累,坐回神女椅里,淡淡道:“麒麟大可不信现在下山。”
赢厌冷哼:“本王就知你没那么好心,你不过是想骗本王留下来罢了,本王不信你。”
他迈步出了殿。
红拂看着赢厌离去的背影,直至他身影消失,才问:“神女,真就这样放他下山了?”
神虞单手撑头,“嗯”了一下,目光看着容廷,若有所思。
容廷向她歪了歪头,迷离的狐眸,疑惑看她,问:“神女,容廷身上可有不对处?”
神虞站起了身,道:“无事,你才从霄云峰回来,早些歇下吧。”
红拂见她起身向侧殿寝卧走,跟了上去。容廷离开后,她再难压下心怒,怒声道:“神女不该这样纵容了容廷。”
容廷迟回神女殿就该罚他。更何况他还敢拿神女药箱为赢厌治伤,更莫说他还胆大妄为到,敢拿老神子的衣冠给赢厌穿上。
她虽是做属下的,可神女对她们这些手下过于纵容了。
绿梧还好,有卫灵提点着。
可容廷似这等先斩后奏的事,做得不是一次两次了。神女从不惩罚他。而今他连这等事也敢做,日后还不知会成什么模样呢。
神虞看红拂,道:“容廷自小被容峰主娇惯着长大,后又来了神女殿。容峰主为云榭天从来鞠躬尽瘁,本座纵容容廷,并无什么不对。”
红拂气愤道:“神女也看到了,他连老神子的衣服都敢拿来给人魔穿……”
神虞蹙眉喝止她:“红拂,麒麟是本座云榭天的神子。他是人魔,也是神子。你可叫他人魔神子,或叫他神子,唯独不可单独叫他人魔。”
红拂低垂下头:“神女,红拂知错了。”
神虞抬手,轻拍了拍她肩膀,笑道:“容廷近些年总嚷着想下山,齐国皇帝生了病,本座的云榭天倒有最全的御医。”
红拂眼眸一亮,猛地抬头。
神虞向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又道:“过几日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容廷故意胆大妄为,不过是为了下山罢了。
山下并不太平,齐国却还算安稳,容廷前世做了神阙的人,今生再跟神阙也没什么不好的。
红拂想到容廷即将离开,心下一轻松,好奇问:“神女为何不让红拂叫赢厌人魔?”
她瞧赢厌也没老神女所说的那么可怕,甚至可以轻松被神女制服。
神虞看着她,用唇语道:“他是世上最凶戾之人。你喊他人魔,若用尊敬的语气尚且好。可若用了他听了不喜的语气,连本座也难保下你性命。”
前世的神阙,身侧从不缺绝顶高手保护,却还是几次险些死在赢厌之手。
赢厌因有前世记忆,甚为忌惮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真对她出手。
红拂不同,她固然有一身武功,却远远不是赢厌的对手。赢厌若不喜红拂,随时可以杀了红拂,她可不想失去红拂。
红拂见她用了唇语,屏息听了听,却并未听出什么异常。又见神虞这样说,用唇语问:“神女,人魔神子是不是没走?”
若非如此,神女怎忽然用上了唇语。
神虞向她颔首,用唇语道:“红拂切记,日后要尊重他。”
通往山门的路上,莫念安详躺在地上。
本该下山的赢厌,站在神女殿殿顶,侧耳听着下方声响。
回殿休息的容廷,先是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莫念,继而转头向神女殿看去。
夜空低垂着,半轮明月洒下一片月泽。赢厌一身暗红袍站在殿顶,周身笼罩着皎色月泽。乍眼看去华光耀眼,细观则是一身从地狱而出的魔戾,慑人压迫。
容廷骤然屏了息,惊恐睁大了眼。
赢厌听到神虞上榻声,向容廷勾了勾手指。
麒麟殿。
一片漆黑中,容廷颤抖着手,打着火镰,点燃了灯烛。
他吞了口唾液,举着灯烛向赢厌谄媚一笑。意识到他没双眼,忙将灯烛吹灭,摸黑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了上去。
赢厌接过他手中茶盏,用极其低沉的声音,森森然问:“容廷怕本王?”
容廷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跪了下来,白着脸摇头,复又颓废低下头,点头:“怕。”
赢厌啜了一口茶水,问:“为何怕?”
容廷抬头瞧了他一眼,憋紫了脸,犹豫了一会儿,磕磕巴巴地回:“不……不……不知道……”
赢厌轻轻将茶盏放下。
瓷盏碰触到桌面,发出一声细响。
容廷顿时打了个激灵,马上道:“人魔神子,容廷说实话。方才容廷看到您,觉您站在月光下,就像是……像是……”
赢厌替他说了出来。
“容廷方才看到本王,认为本王像是地狱走出的恶魔,可对?”
容廷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赢厌坐在太师椅中,向他微微前倾了身体,低低问:“本王真有那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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