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葱爆炒的香气从铁锅里飘出，五花肉冒油，樊玲玲利落地起铲装盆，一道正宗回锅肉端上了桌。
桌子是余亭县常见的八仙桌，韩甜和柳细雨背着堂屋大门坐在一条长凳上，樊玲玲坐侧边，她母亲则坐里面。
“麻烦你们二位了，这次你们来吃饭，一定吃饱。虽然菜不丰盛，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樊玲玲的母亲皮肤蜡黄干巴，一看就知道营养不足，还怀着孕，柳细雨明白，对于樊玲玲家说，一道回锅肉已是高礼格的待遇。
“好，我最爱吃回锅肉了。韩甜，你快尝尝，北方可没这道菜哟！”柳细雨夹了一块回锅肉到韩甜碗里。
“好吃哦，没想到这个比锅包肉好吃诶。”韩甜鼓着腮帮子说。
“那可不比锅包肉好吃，我至今都不明白你们北方的怎么那么喜欢吃甜的，锅包肉对于我来说有点甜了。”柳细雨又夹起一块肥瘦相兼的回锅肉，放进自己嘴里。
樊玲玲母亲开心地笑了，又指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米饭说：“这米，也是我们家今年自己种的，在镇上拉去卖，有人认出我们，说去年我们家的米好吃，所以今年也来买。”
柳细雨用筷子挑起一筷子雪白的米饭，米粒颗颗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的碳水味道，说：“确实是好米啊。大嫂，往年乌黑橘怎么卖的？也是直接拉到镇上去卖吗？”
樊玲玲母亲神情一怔，不知道柳细雨问这个问题的用意，少许，才答道：“具体的，我也不晓得，我们村里有橘子商，我们种的乌黑橘都是卖给他的。”
柳细雨听了，和韩甜低语几句，然后笑着对樊玲玲母亲解释：“大嫂，是这样的，之前玲玲不是说，即使是借钱也要去上大学吗？然后我们就在村里开了会，钱呢借得很顺利，现在已经借到三千一百元了，我们计划总共借一万元，来支持玲玲一年的学费、住宿费，和她一学期的生活费。你看得不得？”
樊玲玲母亲喜上眉梢，一脸不可置信：“真的？那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这个做妈的拿不出钱，你们却……”
看着掩面而泣的樊玲玲母亲，柳细雨不知接下来如何开口，她望向韩甜，韩甜点了点头，于是韩甜代她继续说：“大嫂，因为这个钱算借的，所以到时候凑齐一万元后，我想让你们在借款协议上签字画押。”
樊玲玲抢答：“没问题，我一定会还钱的！”
她母亲也止住了泪，点了点头。
“好，你们二位既然同意了，这件事也差不多完了。玲玲，你一定要好好努力，在大学里拿个奖学金，再做做兼职，这欠款你就能还上。”柳细雨对樊玲玲嘱托道。
樊玲玲拼命点头。
＊＊＊
送柳细雨和韩甜走时，樊玲玲看见地坝边上栽的无花果熟了，硬是要摘几个下来送给她们吃。
“不用不用，刚才你已经招待过我们了，不用再送我们果子了。”柳细雨笑着推辞。
韩甜却绕着那几株无花果树走了一圈，一会儿用手和叶子比比大小，嘀咕道：“这叶子可真大。”，一会儿捏捏紫色的无花果，一不小心捏爆了，果肉绽开，果汁儿流到了她的手指上。
“韩甜！”柳细雨喊到，韩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樊玲玲笑了起来，赶紧摘起了果子来。
“韩书记，你家那边无花果不常见吧，那你这次就尝尝我家的，只是这个果子娇嫩，不能寄快递，不然你也可以带些给你的父母。”
韩甜尴尬地搔了搔头，说：“这果子我着实没见过，看起来像是结在树的腋下呢。”
樊玲玲噗嗤一笑：“韩书记，你这个比喻好。来，尝尝这个。细雨姐，你也来个。”
接过樊玲玲递来的无花果，韩甜却又不知道怎么吃了，看见柳细雨剥皮，才知要剥皮吃。
柳细雨吃完，笑着对樊玲玲说：“你们家这无花果树好哟，结得果子真多。你就送到这里吧，我和韩书记回去了。”
“好，好！”说着樊玲玲把手中捧着的几个无花果捧给了柳细雨，柳细雨连连道谢。
＊＊＊
走到村委会时，柳细雨和韩甜相对而立，两人看起来都有点发愁。
“这二十万斤的乌黑橘，细雨，我们到底要怎样才能卖得出去呀。”韩甜着急得不行。
“是个大问题，这样吧，我们先去找下本地的水果批发商，如果不行，再联系下外地的。”
“嗯，也只有先这样做了。那联系本地水果批发商的事，我来干吧，如果不行，我再找你想办法。”
“行，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好，拜拜。”
“拜拜。”
＊＊＊
五里亭镇一公共女厕所内，何沐星看着冲水箱下的魂灵，喵喵地说：“你怎么躲在那里，快出来，难道你不想回家了吗？刚才你也看见了余亭县的牌子，知道这里是你以前的家乡了吧？”
魂灵可怜兮兮地抱着水箱下面连接瓷砖的水管，一声不吭。
良久，魂灵喃喃道：“不想去那样的家庭，为什么我会投胎到那一家去……”
何沐星迈出前爪，刚喵一声，一位穿裙子的女士走进了卫生间，看见何沐星后一下子揪住了裙边，皱住了眉进了一间厕所。
进的那间厕所正是魂灵所在的，女士刚要揽起裙子，魂灵吓得立即从她裙子下钻了出去，带起的风让那位女士的裙子飞了起来。
“啊！”女士发出尖锐的叫声，然后立即打开厕门，往外跑去。
刚把小电驴停在公厕外的柳细雨，被这声尖叫惊到，然后就看见那位女士跑了出来。
她追上那位女士，问发生了什么，女士指了指公厕说了句“有鬼”，便飞奔离开了。
鬼？柳细雨可不怕鬼，她和鬼也算打过交道了。算了不管了，尿急得很，既然不是有变态，有鬼也无妨。
柳细雨走进公厕，没有看见一个人。
上完厕所后，柳细雨起身，按下冲水键，然后打开厕门，却见一只无毛猫端坐在门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人一猫如此对视好几秒，何沐星用人话开口道：“我记得你，但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们曾经见过，准确地说，是你的上一世见过我。”
公厕的通风口的百叶板被吹得哐哧响，不断送来阴凉的风。
柳细雨低头看着何沐星的眼睛，说：“你是谁？”
何沐星向前走了几步，说：“我叫何沐星。”
紧张的气氛顿时松缓，柳细雨捏了一把汗，说：“原来你就是何沐星，孟司长和我说过你，你好像是指引使者对吧？那刚才的‘鬼’是？”
何沐星转过头看向墙上的通风口，说：“是我指引转生的魂灵，看，它在那里。”
柳细雨顺着看过去，是看见通风口处有一团若有若无的白雾，那团白雾剧烈地颤动着，就好像是在发抖。
“它怎么了？”
“它不愿和我走。”
“你要带它去哪里？”
“十里亭村一户樊姓人家。”
“十里亭村一户樊姓人家……啊，这么巧，那户人家的男主人不会是叫樊长刚？”
“正是，怎么了？”
“我今天刚去过他家，为他大女儿上大学的事，他家没钱，樊长刚又不愿做助学贷款的担保人，我和村里的第一书记帮着借钱。”
“这样啊，它好像也是因为这户家庭的经济情况不愿和我走的，说十里亭村里明明还有富裕的人户也怀着孩子，可是那家已经有魂灵投生了呀。”
何沐星偏着小脑袋说。
“它还怪会选的，不爱穷人家，爱富人家。”
“不，它自己选的。”
“为什……”柳细雨还未说完，公厕外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噔噔”声，何沐星立即躺在地上打滚，柳细雨也装作撸猫，一个女士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正在公厕里撸猫的柳细雨。
过了一会儿，高跟鞋声从厕所里走出，何沐星叹了一口气，说：“算了，今天肯定到不了十里亭村了，它要是犟在荒郊野外不走，我也得陪着它，今晚就暂且留宿公厕吧，我还说今晚到了村里后，明天就回爱心寄养所看看呢。”
“爱心寄养所？你和那里，有关系吗？”
何沐星压低身子，伸了伸懒腰，说：“十一年前，我在那里待过一会儿，不过只待了一会儿，我就被收养去A市了。我的哥哥程毅，你或许认识。”
“程毅？我和他不熟，他总是一个人待着，不和谁玩，我听说，他后来到美国读博士去了，不过他好几年都和寄养所没有联系了。”
何沐星淡淡地说：“他在美国坐牢，终身监禁。不谈这个了，我和他关系也不大。”
何沐星没有告诉柳细雨，它自己的死，也和程毅有关。话说到这个地步，何沐星已经相当大度。
柳细雨知道不好多问，她提议：“那你今晚和我一起坐我电驴回爱心寄养所过夜吧，我明天五点下了班直接载你们到十里亭村去。”
何沐星点了一下脑袋，然后它冲着通风口说：“我们先不去十里亭村了，等会儿坐车去县里。”
魂灵一听是县里，以为何沐星回心转意要带它去富裕的家庭，一下子就从通风口中飘了下来。
＊＊＊
“何沐星，坐好哦，我要出发了。”柳细雨双手捏住车把，两只脚放上电驴，电驴启动，奔驰在大街上。
何沐星侧着蹲坐在后垫上，魂灵挤在车后箱和何沐星的中间。
等绿灯时，有个小女孩坐在她爸爸的摩托车后，发现蹲坐在柳细雨车上的何沐星后，兴奋得不行，一直对她爸爸说：“爸爸，爸爸，快看！猫咪坐车！”
回到爱心寄养所后，天刚擦黑，何沐星领着魂灵，跟在柳细雨身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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